這家伙在京城混久了，愈發老練圓，逢人三分笑臉，頗有門客謀臣的味道。

沈寧命人奉茶，“晉王大捷，為何龐將軍似乎并不高興？”

龐德松神悲憤，“天不時地不利，北境軍以慘重代取勝，喜的只是朝廷而已。”

心咯噔一下，沈寧錯愕道：“犧牲很嚴重嗎？”

“糧草軍餉短缺，連過冬的軍棉都準備不足，如何拿之軀抵抗天生耐寒，為求生殊搏的敵軍？”

北境缺糧草軍餉乃家常便飯，沈寧以為蕭惟璟暗中早有準備，畢竟他賺了錢，而且那批軍餉……

可北境兵數量龐大，而他又不是無所不能的神，面對朝廷跟皇室的刻意打，只怕神仙也回天乏力，何況面對百年一遇的雪災。

心，驀然發沉。

沈寧著袖下的手，半晌才咬牙開口，“晉王如何了？”

不提蕭惟璟還好，龐德松臉瞬間大變，“沒，沒事，王爺好的，王、王爺能有什麼事呢，他可是王爺啊。”

“說實話。”

沈寧沒心思跟他演戲，北境軍贏得這麼慘，他哪還有心過來。

龐德松神肅穆，眼尾逐漸染紅。

堂堂大男人，給他做義肢都沒這麼激過。

沈寧聽龐杏秀說過，龐德松為救蕭惟璟截肢時，疼痛難忍卻愣是沒掉一滴眼淚。

現在，他是在哭嗎？

沈寧預不好。

“王爺追擊敵軍首領時，在老虎崖失蹤了。”

沈寧瞳孔地震，震愕半天緩不過神來。

怎麼會這樣？明明派十一提醒他了。

為什麼還是如此心大意！

口窒息，沈寧半晌才回過神來，“被刀捅了心臟？”

“信沒提，只說是王爺下落不明。”

“朝廷知道嗎？”

“軍報沒提，但兵部應該知。”

“就、沒有消息了？”

“只收到封信，跟軍報前后腳到。”

百年一遇的雪災，別說路都封了，到白茫茫連路都找不著，雪深的地方高達兩三丈都有，消息送不進來。

沈寧神恍惚，用力咬了咬舌頭，“王爺下落不明，以后的仗該怎麼打？”

“該打還得打。”

見臉慘白，龐德松安道，“王妃不必擔心，事或許沒這麼糟糕，王爺只是失蹤了，北境那邊沒有放棄尋找，相信王爺吉人自有天相。”

為什麼會這樣？

把能做的都做了，蕭惟璟還是走到這一步。

如果按照原劇還好，他經歷九死一生撐過來了。

可如今林婉月的謀得逞，蕭惟璟真能逢兇化吉嗎？

“此事王妃知曉便好，莫要對外張揚。”

不管王爺能否找回來，他都必須存在！

“瞞得住嗎？”

“能瞞多久瞞多久。”

龐德松解釋，“王妃可知為何戰場的將帥有戴面的習慣？”

沈寧不知道，青面獠牙的面并不好看。

“除了給敵軍心理威懾之外，更是影分戰。”

蕭惟璟在戰場經常戴面，這招更容易聲東擊西，殺敵人一個措手不足。

當然，真出了什麼意外，也能保護北境軍。

只要面一天不摘下，又有誰敢質疑那不是王爺？

“你們打算怎麼辦？”

“做好份事，一旦有王爺的消息，北境會想辦法送進來的。”

送走龐德松，沈寧拖著僵的回后院。

棉靴踩在雪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在想，如果那天追出城門，是不是還能見上一面？

回到屋里，地龍燒得很旺，著花瓶里新鮮的紅梅枝。

這或許，是蕭惟璟送給的最后一束花了。

在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竹青輕手輕腳走進來，“小姐，咱們吃年夜宴了。”

沈寧嚨生疼，“我估計著涼了，暈暈乎乎的就不主持年夜宴了，讓何管家安排就行。”

至于那份，搬進屋里吃就行了。

麻辣紅油火鍋，夠辣夠嗆，吃得沈寧眼淚嗆出來。

竹青在旁邊靜靜吃著，突然有些懷念陶然院的日子。

那時大伙湊一塊吃飯，說不出來的熱鬧，他們每餐都很期待小姐的驚喜。

哪里像現在，明明是除夕團圓夜，卻只有小姐單獨吃年夜飯。

自離開王府，就幾乎不做飯了。

上一次做飯，還是王爺來的時候。

吃得太辣，晚上肚子疼。

沈寧翻來覆去睡不著，到第二天中午才起。

梳妝打扮時，竹青將滿妝匣的首飾端過來，“小姐，年初一要打扮得喜慶些，你喜歡哪套？”

沈寧翻翻找找，突然看到那丑陋無比的玉簪。

下意識拿起來，握在手里冰冰涼涼的。

疙瘩不平的簪，是蕭惟璟親手打磨的。

呵，他就不是干這個的料，真是丑死了。

挲之后，將玉簪放回去，“用紅寶石那套。”

天生人胚子，打扮起來更是彩奪目。

沒有朋友，沒有親戚，大年初一給誰拜年去？

長公主跟平南王出皇族，今兒個是要進宮拜年的。

沈寧去了城門。

寒風中登上城門，舉目眺，到銀妝素裹，出城的道路被積雪淹沒，哪還看得清盡頭那條蜿蜒的大道。

在樓城不知站了多久。

離開時，風停了，雪也停了。

回到府邸已是傍晚，何管家等候已久，“小姐，平南王送了份禮過來。”

一個檀木盒子。

里面有書信跟賬本。

沈寧翻看細看，居然是沈懷仁十年前主持賀州水壩的貪墨證據。

那時他還是工部侍郎，遠沒有今天的地位。

這只老狐貍謹慎狡詐，怎麼會留下要命的證據？

皇叔如果要收拾他，完全可以匿名遞給諫，為何要送到手上？

而且，憑這份證據，還不足以置沈懷仁死地。

賬本真假需要核實，而現在并非打草驚蛇的好時機。

沈寧將賬本跟信塞進暗格里。

喝了點酒，躺床上暈暈乎乎的，不由自主想到蕭惟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