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衡宗,南屏山,盤爐峰,一等英華府,雙游。
一對尺許高的青銅彩紋養氣爐分置於團兩側,兩青煙打著旋兒輕輕騰躍。府四壁擺放的八株紫玉珊瑚彩熠熠,使得中景彷彿沐浴在月華之中。
除此之外,府中其他陳設其實頗為簡易,不過石床,石幾,石凳,一方團,一汪水池而已,以及幾枚玉簡零零散散的灑落在地面上。府側有兩道石門,想必是別有用途的暗室。
這簡約的佈置和清冷的明珠華卻似乎相得益彰,反而襯托出一渺渺的仙家意境。
但如有人進府之中,必然能發現離地三丈之,赫然還有一枚子大小、深碧近墨的圓珠。此晦暗無,極不起眼,一眼掃過府很容易將其忽略了去。但是只要人在府之,必然能夠到一奇異的不適。用心察,定能尋得這不適之的源頭,便是這無名之珠。
此珠晦暗無華不說,甚至沒有玉質材料的晶瑩潤澤之意。反而沉鬱滯,似乎與這府,甚至與這方天地著淡淡的疏離。
抬頭去,此珠附近出點點亮。這墨珠本不發,細看竟是這府牆壁上被鑽了一個,約看見外面天。口大小,居然和尺許之外的這莫名之珠直徑相當。
須知修道者府乃是自家的本之地,和凡人寄居山水不同,一有異寶採,二有地脈靈氣周流,更需陣周護持。絕無可能將修道所,鑽孔,作一個風的所在。再看那牆壁上孔邊緣,細小石片斑駁落,沒有半點修飾,不似人為。倒像是什麼外力擊穿了府,造破壞。
一個材頎長的瀾衫青年正端坐於府之中。
此時他右手食指於空中虛叩,雙閉,眉頭之間擰一道「川」字豎紋,彷彿遇到什麼難以決斷之事,無法下定決心。銅爐中的青煙裊裊升起,變幻作各種奇態,彷彿正如這青年此時的心意一般,變幻迷離,莫衷一是。
不知過了多久,這青年迷幻的雙眸中漸漸凝一點鋒芒,由閃爍轉為清晰,由紛化作剛健,似乎最終做出了什麼重要的決斷。
剎那間,如同飛龍點睛、神魄歸元,這青年單薄的軀中突然煥發出一種矯矯不群、銳意進取的意味。眉宇間的皺紋也不見了,這才讓人發現,其實這青年相貌很是俊秀。
他抬起頭,深瞟了懸於頭頂的那無名墨珠一眼,毅然轉,盤膝坐下。
青年右手無名指上紫玉扳指華一閃,手中已經現出一隻琥珀的小瓶。這扳指原來是一件賣相極佳的儲法。
青年拔出瓶塞,一連往掌中倒出七枚丹丸。這丹藥比龍眼略小,通緋紅,晶瑩剔。上面還有一層彷彿老樹年般的緻紋理,遠之下倒似是淺淺的花紋。才一手,一熏然醉的異香撲鼻而來。
青年深吸了一口氣,將這七枚丹丸吞口中,面朝東南,斂息定。
這一幕若讓尋常修道之士看到,必定大為震駭。
此丹名為「碧梧純元丹」,按照藥理來說,本是真氣境修士滋養元氣的絕品丹藥。
然而此丹功效雖然較之任何同階丹藥都要強上三四分,但其主葯「碧梧七葉草」本是好幾味三品靈丹的主葯,因此其煉製本,比之功能相近的其他丹藥高出何止數萬倍。須知三品靈丹,可是元嬰真人所使用的靈藥。
數萬倍的本,只是強上三四分的藥效,
這「碧梧純元丹」之華而不實,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碧梧純元丹」另有一神奇之,便是質極其穩定,足以保存數萬載而品貌不壞、藥力不失。因此在仙門之中,此丹漸漸失去了實用的價值,而是為一種面值較大的通貨,猶如凡間的金銀一般。
這青年一連吞服七枚「碧梧純元丹」,好似俗世中把銀票當做柴火乾草,放爐灶焚燒,端的驚世駭俗。
過了兩三個時辰,這青年全氣息鼓,雲霞蒸騰,臉或青或白,或紫或紅,變換不定。一襲長衫撲騰騰的鼓脹起來,渾然如鼓足了氣的風箱一般,竟然是修行到了關鍵時刻。
整個府中的升騰不休的氣流,裹挾著紫玉珊瑚散發出的和線,騰衝東西,層回疊繞,彷彿怒龍吐息,煊赫非常。
修道者踏仙途的第一步:易筋,鍛骨,通脈,氣,號稱」淬凡四關」。
這門第一關,無論是越衡宗這樣的玄門巨派,還是四五等的末流宗門,法門都是大同小異。與修道者個人資質也是關係不大,無論上智下愚,一年能破一關。四年功夫,便能過門門檻,正式踏修仙者的行列。甚至凡俗間的武學之士,若資質絕佳,兼修上乘家功法,苦練個六七十載,殊途同歸,也能破此四關,接到修道的邊緣。只是如此人,武林中百年也未見得能出一個。
完淬凡,正式踏玄門大道后,依次便是真氣境,靈形境,金丹境,元嬰境。
修行到元嬰境界,壽逾千載,就算在一二等的宗門中,也是舉足輕重的人,可以說是天下之大,大可去得。至於元嬰之後的境界,對於絕大多數修道者來講都不甚瞭然。但是越衡宗的修士卻約知曉此後要面臨一重大抉擇與分野。
元嬰修士,號稱「真人」,其更上一層者,號為星君;星君之上,便是近於大道的大能境界,以「真君」稱之。這等修為通天的大人越衡宗便便不止一位,這也是越衡宗統四洲六海的底氣所在。
又過了兩個時辰,這青年周上下的氣息鼓宕愈來愈足,如果說方才像是風箱蒸籠泄氣,現在便直如海洶湧,氣勢極為駭人。
其實這些散出來的只是七竅和孔中溢出的些許氣息而已。這青年四肢百骸之,猶如驚濤拍岸,狂龍怒卷,上下激突,所衝擊力量更要強橫百倍。然而這強橫力道盡數被這藩籬所阻隔,不得瀉出,只能如此循環往複。
到了這一步,眼前景象已經很是明朗。稍有經驗的修道者都能夠看出來,眼前這青年的行功舉,赫然是修真第一境「真氣境」修鍊到第九重巔峰,嘗試突破時顯化出的「真氣如」的異象。
這青年,正在試圖突破靈形境!
真正踏仙途,門第底蘊的差距便顯現出來。
「淬凡四關」之後接著便是真氣境。真氣境共分為九重,如那散修之輩與沒落宗派,盡畢生之力,修鍊到第九重圓滿尋機破關,已經是出類拔萃了。其中的絕大多數,耗盡二百年壽元,也不過在真氣七、八重境中打轉。但若出在了品級的修仙宗門中,只要上有老師護持,自靈品階又非下下,則一甲子,多則百載,多半能勘破真氣九重,踏靈形境界。
而越衡宗的低輩弟子,卻多半在二十年之邁過真氣境的關口。對於此輩而言,有一句俗語,做「廿年踏破九重關」,仔細計較,突破一層小境界的速度竟然只比一年一個臺階的「淬凡四關」慢了一倍而已。
修仙門派中法門之高下,資質之懸殊,竟至於斯。
但若以為修行之速無過於此,那也未必。這越衡宗,有一所在,儘是資質絕佳的修道種子,突破真氣九重的關口,又遠遠過之。
人之凡胎,小時未凝,因此十歲左右方能道。若用四載突破淬凡四關,再用二十載渡過真氣九重,到了能夠嘗試突破靈形境界,至也要三十四五。而眼見這正在嘗試突破靈形界關的青年,看他年齡明顯不過二十上下。依照「廿年踏破九重關」的說法,此人要從娘胎里開始修鍊,方才有這等神速。這顯然是不可思議的。
在知道越衡宗底的人看來,這青年的份其實已經呼之出了。
越衡宗傳承三十六萬載,宗有派,派有家,傳承千萬代,紛紛雜雜如同一張大網,難以捋清頭緒。
修道人生育後代,雙方道行愈加高,誕下子嗣的難度就愈大。-但同時子擁有上等靈資質的幾率也就愈高。又或第一代子無有修仙之質,後世數代、數十代、數百代中出現高等靈苗裔的幾率,同樣要比凡民後代大得多。越衡派作為四洲六海之主宰,所擁有的高階修士數量比之第一等的宗門也要多了數十倍去,因此儼然就是一個極大的仙苗基地,最是不缺靈秀之才。
但越衡宗絕不滿足於此。宗門更有專職的遊方長老,雲遊四洲六海之,觀氣運,辯靈機,搜羅靈秀種子。四洲六海中的十大宗門以下,凡是發現四等之上的靈資質者,一律不得私藏,層層遞解,直至越衡宗。
除此之外,越衡宗更有一異寶「食道靈魚」,素來歸本宗之主執掌。此對那些英華藏、璞玉渾金的絕代道種異常敏。此等異才即便是金丹境、元嬰境的長老也可能失察忽略,但卻逃不過此寶法眼。此魚在俗世間逡巡遨遊,一發現此等人,便被其拐進宗。
這許多良才質網羅過來,歸於一,名為沖霄閣。
沖霄閣中歷來不過數十人規模,經歷「淬凡四關」后,所修鍊的真氣境功法,竟然是從本門鎮派法《通靈顯化真形圖》第一篇演化而來的《九元書》,此書堪稱普天之下真氣境功法之最。修習此功者,則三年零六個月,多則五載,便能過真氣境,踏靈形!
眼下這正在嘗試突破境界的青年名為歸無咎,便是越衡宗沖霄閣中閣最久、年紀最大弟子。
作者註:前五章楔子移作品相關部分,相當於一個事件背景的補充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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