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出頭,白面長須,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一點都不像是莊戶人家的人,反倒是像私塾里的教書先生。
此時的他正一邊著旱煙,一邊向窗外,看樣子像是在等什麼人回來。
張氏則坐在葉老爺子邊不遠的地方,板著臉,用挑剔的眼神看著王氏里裏外外的忙活。
蔣氏的兒葉茵則坐在張氏下首的炕沿上,低頭繞著手中的帕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葉薇進門的時候,屋裏的三人俱是一愣。
葉茵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便再度低下頭去。
葉老爺子皺了皺眉,也沒有說話。
張氏則是冷哼了一聲,沒好氣的開口,「昨天還尋死覓活的,吃飯倒是積極!」
葉薇早知道張氏是個什麼格,雖然已經當了,可老太太卻並沒有老一輩兒的仁慈和寬容,反倒隔三會找茬罵罵家裏的媳婦和兒孫,藉此來彰顯自己的權威和地位。
面對這樣一個本就沒道理可講的老太婆,葉薇自然是不會傻乎乎的還。
避開了張氏的怒瞪,徑自走過去幫著王氏把小桌子放到了炕上。
葉家雖然是一大家子一起用飯,但是吃飯的時候還是要分兩桌的。
通常況下,是葉老爺子帶著兒子們坐在炕桌上,老太太張氏則帶著媳婦和一大幫孩子坐在地下的桌子上。
在葉薇這一輩兒里,也只有葉泓宇有特殊待遇,從小到大都和老爺子坐在一起。
現在葉家老大葉海英已經沒了,老二凌志謙帶著家人住在縣城裏,所以炕上每天就剩下葉海利和葉泓宇陪著老爺子吃飯。
在葉薇的幫助下,王氏很快便將桌子和飯菜擺好。
張氏了一眼,沒有挑出病,王氏這才小心的退到了一邊。
張氏吃飯的時候,一直都是王氏站在一邊伺候的。
偏偏張氏為人又挑剔,對王氏這個媳婦又異常的不滿。
所以每次在吃飯的時候,總是能想出各種各樣的辦法來整治王氏。
一會兒要蔥、一會兒要醬,而且總是不一次要完,經常是一頓飯下來王氏忙的暈頭轉向。
王氏每天也只有等大家都吃完了,收拾好了桌子,才能在廚房就著菜湯吃點冷飯。
葉薇看著一臉沉的張氏,忍不住默默地在心裏吐槽。
莊戶人家的命,卻偏偏要立大戶人家的規矩,真是會作!
「三妹……」
就在屋裏人各懷心事的時候,葉茵不知道何時蹭到了葉薇邊。
葉茵用兩手指輕輕扯了扯葉薇的角,悄聲道,「你跟我出去一下。」
葉薇沒想到葉茵會主找說話,詫異道,「什麼事?」
葉茵用眼角瞥了一眼張氏,見正低頭替葉老爺子裝旱煙,沒有注意這邊的靜,才又低聲道,「你問那麼多幹嘛?讓你跟我出來就出來!」
往日裏,只要葉茵用這種微惱的語氣同葉薇說話,對方總是嚇得什麼都聽的,乖得不得了。
誰知道今天葉薇卻沒有依言往外走,而是站在原地看著,執拗的問,「你還沒說是什麼事兒呢……」
葉薇話說到一半,見張氏面不善的朝兩人看過來。
趕不懷好意的提高了聲音。
「眼看著要吃飯了,說了,吃飯前後不讓跑,省的找不著人!」葉薇一臉無辜的看著葉茵,「二姐,說的話你都忘了啊?!」
張氏不就是希被小輩們捧著嘛!
只是拍個馬屁而已,這有多難!
為了能在分家之前點刁難,僅僅只是哄著點這個老太太,對葉薇來說本就不算事。
果然,葉薇這話一說完,張氏的目立刻便落在了葉茵的臉上。
葉茵畢竟還年輕,沒一會便被張氏看著心裏發虛,連忙低頭認錯。
張氏似乎並不想跟葉茵計較,半真半假的咳嗽了一聲以示警告之後,馬上低下頭繼續忙自己手裏的活計。
葉薇皺起了眉頭。
這個張氏也太偏心了一點。
居然只是瞪了一眼,咳嗽一聲就過去了?!
這要是換或者葉蕎的話,如今張氏一定已經指著鼻子破口大罵了!
只不過葉薇弄不清楚,這個張氏偏袒葉茵,是因為特別疼這個孫,還是因為三房每個月給家裏的錢……
葉薇站在原地面無表的琢磨著張氏的心裏,葉茵卻在一旁氣得夠嗆!
葉茵是真的很討厭葉薇。
小的時候就不明白,為什麼葉薇長那副嚇人的樣子,都可以跟著大伯父去縣城裏的醫館。
在那裏跟著大伯父習字、念書、甚至學習醫。
明明長得那麼可,卻每天只能跟娘親待在家裏,圍著喜怒無常的張氏伺候著,還不就被訓斥!
這不公平!
最讓生氣的是,都已經這麼委屈了,娘親還要求要和葉薇打好關係,說只有這樣做,才能多多的從大房得到好!
不過是一個丑鬼而已,能從上得到什麼好?!
那時候的葉茵總是很不耐煩,但是一想到每次去找葉薇的時候,都能吃到平時在家裏很吃到的點心,就生生的忍下來了!
長大一些之後,葉茵就明白了,大伯父是家裏最有本事的人,家裏大部分的銀錢都是他在縣裏給人當大夫賺來的,一家人的生活來源也大部分來自於他的口袋。
就連父親賬房的工作,也是大伯父給找的!
明白了這些事之後,葉茵覺得自己更討厭葉薇了,那個死丫頭不過是投了個好胎而已,其它的有什麼地方能強過自己?!
憑什麼就能什麼都有?!
憑什麼自己就要對低三下四?!
憑什麼?!!
葉茵嫉妒的都要發狂了,恨上天不公,恨葉家的這個醜八怪,能夠輕易得到所有人的寵!
其實蔣氏也好、葉茵也好,都下意識的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大房的人從來沒有要求他們在自己面前如何的卑躬屈膝,就是當初葉海英給葉海利找了個賬房的工作,也是看在對方是自己弟弟的份上,主提出幫忙的。
大房眾人,包括一直相當向的葉薇在,都從來沒有要求三房的人對他們如何如何!
是蔣氏自己要求葉茵跟著討好大房,結果卻暗地裏把賬都算到對方頭上!
這種想法實在蠻不講理,卻是最真實的人。
也正因為如此,在葉海英去世后,自認為帶著孩子在大房面前「憋屈」了十幾年的蔣氏才會有了一朝翻、揚眉吐氣的覺。
滿心都是想著要如何把這些年在王氏面前的「委屈」連本帶利的還回去。
如果張氏是個好的,在大兒子死後自然會可憐王氏的遭遇,善待大房的孤兒寡母,可張氏偏偏格喜怒無常,再加上不待見張氏,所以連著張氏生的幾個孩子也不喜歡。
就這樣,蔣氏在的暗地裏縱容下,幾乎由著自己的子把大房的人踩在腳下欺負!
當然,這其中也不了葉茵的手筆。
來葉海英死了之後,看著原本需要自己結的葉薇,也需要辛辛苦苦的看著的臉過日子,葉茵的心裏別提多解氣了……
小的時候大房條件好又怎麼樣?
現在還不是沒了父親,連個依靠都沒有?!
跟著大伯又是認字又是學醫又怎麼樣?
自己還不是個見了人連話都不敢說的廢?!
從小定了娃娃親又怎麼樣?!
長那個鬼樣子還不是被方家退了親?!
這都是報應!
一想到方家,葉茵的眼神就閃爍了起來。
剛剛蔣氏回到屋裏的時候拉著說了半天話。
蔣氏大概意思就是,現在方家雖然退了葉薇的親事,但是為了怕人閑話,所以只是口頭提了一下和方鳴之間的婚約。
至於正式請人上門,大概還要再等一個月之後,等之前的事過去了再說。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無論是蔣氏還是葉茵心裏都明白,口頭婚約這種事本做不得數,像葉薇,之前說的好好的,兩家默認了十幾年,現在還不是說退就給退了嗎?
所以這一個月對於三房來說,是最關鍵的時期,只要熬過這段時間,方家來人提親,一切就都水到渠了。
原本無論是蔣氏也好,還是葉茵本人也好,心裏對於這樁婚事都是有把握的,畢竟那方鳴現在對葉茵不知道有多上心。
可誰知半路卻出了岔子——
葉薇那個死丫頭一個想不開上吊了。
葉薇上吊真死了倒還好,現在葉薇又好端端的站在了他們的面前……
人言可畏,蔣氏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十里八鄉的流言蜚語,攪黃了他們跟方家這口頭的婚約。
葉茵想起剛才蔣氏在屋裏的耳提面命,忍不住恨恨的看了一眼葉薇。
雖然自認為沒什麼把柄在這死丫頭手裏,但是看對方那個樣子,真要是豁出去了做出什麼事也麻煩的。
別的不說,只要葉薇去鄉里哭,對大房的人不好,不管是真是假,的名聲就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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