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有人找！”

　“誰？”

　高朝下意識問：“青山嗎？”

　“不是，是盛二爺！”

　高朝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邊上一道影子刷的從眼前閃過。

　這速度……

　比投胎還快！

　錢三一走到院中，理了理裳，攏了攏頭發，還不夠，又往院中的大水缸里照了幾照。

　不錯！

　是個帥小伙！

　進門，他一抱拳，“二爺，找我何事？”

　盛二微微詫異，數天沒見，這人怎麼瘦這樣，再一看跟隨而來的高朝……

　更瘦。

　靜了片刻，咳嗽一聲道：“天一黑，到我家中來，走后門，不要給任何人發現。”

　錢三一臉都紅了：“二爺這是……”

　盛二眉一低，“有人要見你們。”

　“誰？”高朝問。

　“見了自然知道。”

　盛二抱了抱拳，人已走出花廳。

　高朝與錢三一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同時冒出個驚悚的念頭：不會是顧長平吧！

　……

　的確是顧長平，卻又不是從前的顧長平。

　出真臉的顧長平，整個人像一把被風霜雨雪打磨過的劍，明亮卻滄桑。

　高朝乍一見他，滿心的委屈幾乎要從臉上溢出來。

　錢三一則落落大方的撲過去，撲到一半，被盛二一把攔住，“他上有傷。”

　你怎麼知道？

　你看過了？

　你怎麼能看男人上的傷呢？

　錢三一見到顧長平的喜悅，被這直擊心靈的三連問，沖淡了不。

　顧長平撐著竹榻站起來，錢三一的頭后，走到高朝邊，“瘦狠了。”

　他上濃烈的藥味撲面而來，高朝冷笑一聲，“你怎麼沒死在戰場上呢！”

　“惦記著阿寶，還有你們幾個，沒敢死啊！”

　！

　高朝別過臉。

　“你們來，是我要幫手。”

　顧長平沒時間敘舊，開門見山道：“我有個計劃，你們聽聽如何？”

　高朝不答反問：“傷在哪里？”

　“死不了！”

　顧長平：“扶我坐下來。”

　高朝一把架住他，才發現這人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

　燭火跳。

　三人無聲地圍在顧長平旁，靜靜的聽他說話。

　他說得很慢，每一個字都像是經過千錘百煉才咬出來的，連神經有些大條的錢三一都慢慢變了臉。

　打仗，搏命；

　搏命，打仗；

　他的每一刻都活在生死的邊緣，怎麼還有時間和力去籌謀另一個人的生死。

　最后一個字落下，屋里的空氣停止了流。

　窒息！

　錢三一一言難盡地看著顧長平：“先生，你這腦子是怎麼想到的？”

　“因由人種，果有天定，人可以做一件事，也可以不做，但結果得自己承，躲都躲不了。”

　顧長平抬了抬眉。

　“生路也好，死路也罷，我即答應，就要做到；做不到，我與，與你們后面的路，都難走。”

　盛二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管他娘的生路，死路，走就得了。”

　錢三一倏的皺眉。

　姑娘家家的，別他娘的，他娘的，斯文點！

　“所以，好戲已經開鑼了？”高朝臉上慢慢出興來。

　顧長平微微頷首：“沒錯，開鑼了！”

　……

　“將軍，將軍，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營帳里。

　圍在地圖前的將領們紛紛抬頭，看著這個突然闖的小兵。

　徐青山：“何事驚慌？”

　“周，周……周將軍回來了！”

　“什麼！”

　徐青山愕然，下一瞬，他放下手中的筆，沖了出去。

　“他怎麼還敢回來？”

　“莫非來當說客的？”

　“還愣著干嘛，走，去看看啊！”

　徐青山幾乎是飛奔過去，趕到的時候，練兵場上已經圍了里三層，外三層。

　“都讓開！”

　眾人一聽是將軍來了，忙讓出一條道。

　徐青山走上前，雙目突然被刺痛。

　那是周明初嗎？

　上還穿著出戰時的盔甲，但那盔甲早已被染，左口明顯有個箭眼。

　頭發散著，一縷一縷結在一起，一張臉青紫青紫，上滿是裂開的口子。

　邊上的親衛更沒人樣，雙手膿滿布，還在往下滴。

　兩人的旁，有一匹瘦得不樣的馬，四肢搐，口吐白沫，離死只差一口氣。

　“周，周大人，你這是……”

　那侍衛用膝蓋爬到徐青山面前，“將軍，侯爺沒有降，他是中箭暈了過去，是小的把他背到一口枯井里，在里面躲了兩天。”

　周明初搖搖晃晃站起來，布滿污泥的十指死死抓住徐青山，聲嘶力竭。

　“哪個狗畜生說老子降的？啊，誰說的？老子沒降！”

　“周大人，他們找不到你的人……”

　“找不到我的人就說我降了，放屁，老子一家老小都在京里，怎麼可能降？”

　周明初推開徐青山，扭頭吐出一口痰，“來人，給老子弄匹活馬來，我要到皇帝面前哭去，不對，弄兩匹！”

　他沖侍衛一指，“你，回去給夫人報個訊，就說我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讓家里備酒備菜。”

　“哪還有什麼夫人啊，早死了！”有士兵小聲嘟囔。

　周明初子一僵，沖徐青山問，“誰的夫人死了？”

　到了這個份上，肯定瞞不住，徐青山只得著頭皮道：“周大人，皇上以為你降敵，抄了你三族，今日午時問的斬。”

　周明初的目凝在徐青山上，眼珠子一不。

　但徐青山看得很清楚，除了眼珠子外，他深都在發抖，臉上的從孔里滲出來，滲出來……

　突然他一張，噴出一口，整個人像沒有骨架子的皮，摔在了地上。

　“周大人！”

　徐青山看著一的，生生打了個寒戰，“快，快傳軍醫！”

　“嘔……嘔……嘔……”

　周明初嘔吐起來，嘔著嘔著，又“哈哈哈哈”大笑，他笑出了眼淚。

　那淚是紅的。

　從他滿是泥污的臉上慢慢下來。

　“我殺人，他殺我，我殺人，他殺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話出口的瞬間，徐青山因為那嬰兒的咯咯一笑，而難許久的緒，突然分崩離析。

　不是我殺人，他殺我；

　而是我在戰場上替他殺敵，他卻殺了我的夫人，我的兒子，我的兒，我的族人……

　徐青山木然地站在原地，有什麼東西順著他的心口往外流，不住的往外流。

　同時流出來的，還有這些日子他看到一個個倒在他面前的將士們，一直苦苦忍著的眼淚。

　突然。

　凄厲的笑聲戛然而止。

　周明初出手，一把抓住徐青山的，氣若游的喊道：

　“徐將軍，殺了我，快，給我一刀……哈哈哈哈……求求你給我一刀吧！”

　仿佛被滾水燙了下，逃一樣的往后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