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水惜殿，沈姑姑笑著迎出來。

　“娘娘正在更，姑娘先坐會喝口茶。”

　“姑姑去忙，不用管我！”

　“那老奴去殿門口迎迎禇夫人。”

　靖寶做了個“自便”的手勢，等人一離開，便裝作觀賞的樣子，在殿里慢慢踱步。

　這麼好的機會，那人倒是來啊！

　再不來就沒機會了！

　等來的，卻是一素的禇夫人。

　和從前一樣，頭上半點珠釵都沒有，臉上更是脂未施，眼角的皺紋，邊的法令紋，看得一清二楚。

　靖寶忽然想到靈堂那一夜，禇夫人等在半路。

　那時候一門心思都在想著要怎麼勸徐青山，不曾認認真真的多看一眼禇夫人，今日再看，只覺得上，有種說不出的云淡風輕。

　這份云淡風輕只在顧長平上見過。

　“夫人！”

　靖寶起行禮，“好久不見，子可好？”

　禇容角掛著些許笑意，眼神說不出的慈。

　長得好；

　氣度也好；

　舉手投足間有讀書人的書卷氣，就是……太瘦了些！

　“勞靖姑娘惦記，一切都好！”

　靖寶的心，莫名的一酸，幾乎是一瞬間明白了，上的那份云淡風輕從何而來！

　丈夫病死；小叔和公公戰死；唯一的兒子還在戰場上搏殺；

　明明里已是千瘡百孔，滿地灰燼，但在外人面前，還淡淡的微笑著。

　如果不是見多了生離死別，見多了悲歡離合，又怎能把該藏的都藏起來。

　“夫人，快坐！”

　靖寶是發自心的敬佩著這樣的人，親自從宮手上捧過茶，遞到禇容的手邊。

　禇容也不客氣，接過茶輕輕啜一口，“做夢都沒有想到，探花郎是姑娘，這樣一來，我們長房這一脈也算有了后。”

　靖寶笑著，也不多解釋，很乖順的在邊上坐下，心里卻不由的忐忑起來。

　顧長平設計讓禇夫人進宮，只是進宮這麼簡單嗎？

　“靖姑娘。”

　“啊？”

　“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是！”

　靖寶勉強笑道：“不瞞夫人說，一個時辰前，兩邊打起來了。夫人經歷的多，沉得住氣，我不行。”

　禇容輕聲道：“其實我也沉不住，只是端著架子不想讓別人笑話，我端得還有模有樣的吧？”

　靖寶：“……”

　“那夜你問我，就青山這麼一個兒子，可舍得？”

　禇容道：“我答‘這話不該七爺說’，那是因為七爺那時是外人，如今……你還想聽聽我的答案？”

　“想！”

　“有哪個做親娘的會舍得？人這輩子臨了都會死，早晚而已，可是之前，不也要先活著嗎？”

　禇容搖搖頭：“有些事說了沒用，想了沒用，日子那麼短，有一天快活，絕不難過一天，就像今日這場宴，既來之，咱們則安之。”

　話落的瞬間，靖寶的雙眼噴出一團明亮的火苗。

　如果不是在宮里，如果不是眾目睽睽之下，真想撲通跪在禇容的面前。

　這樣的人，還要什麼貌，還在意什麼皺紋，氣度涵足以征服所有人。

　包括這個探花郎。

　“娘娘到！”

　蘇婉兒一華貴，在宮的簇擁下，款款登場，整個大殿因為似乎都明亮了幾分。

　“讓貴客久等了！”

　蘇婉兒笑瞇瞇的坐到主位上，“夫人的氣瞧著還行，只是靖姑娘瞧著還是有些病，回頭我再讓沈姑姑送些燕窩去。”

　“民謝過娘娘！”

　靖寶繞到禇容邊，扶起，上前向蘇婉兒行禮。

　蘇婉兒笑著看向禇容：“夫人啊，你這個準兒媳既有學問，人又孝順，真是讓人羨慕！”

　禇容：“是徐家祖上修來的福氣。”

　“也未嘗不是靖姑娘的福氣。”

　蘇婉兒意味深長地看著靖寶：“日后過了門得安分守已，好好孝順夫人，別讓夫人、將軍心。”

　安分守己？

　這就等于是指著靖寶的鼻子罵水揚花！

　靖寶心中冷笑一聲，正想懟回去，卻聽禇容笑道：“娘娘，靖姑娘是個讀書人，不需要恪守閨中那套禮規，替我徐家多生幾個大胖小子就。”

　蘇婉兒臉變了幾變。

　算了，我不和你這個糊涂老婆子一般見識，真當你兒媳婦是什麼干凈貨？

　真干凈，就不會同時勾著兩個男人！

　靖寶此刻才明白，蘇婉兒把拉過來作陪的真正目的是什麼——用不知的禇夫人來的心！

　吧！

　我七爺的心若真是你能的，七爺跟你姓！

　真不明白從前顧長平看中這人什麼？

　給禇夫人提鞋都不配！

　正想著，只聽殿外有人唱喊：“蘇府大爺，大，大爺到！”

　蘇家三口走進殿里。

　蘇婉兒目掃過，滿臉的笑意頓時僵在臉上。

　那人竟然懷孕了？

　沈姑姑見娘娘的臉不對，忙笑著打岔道：“上回去蘇家，竟沒瞧出大懷了子，今兒是個好日子，雙喜臨門，娘娘你說是不是？”

　蘇婉兒經這麼一提醒，臉上忙撐出一點笑：“的確是雙喜臨門。”

　三人走到近前，向蘇婉兒行禮。

　“都是自家人，哥哥嫂嫂快起來吧！”

　這話無人能當真，無人敢當真，三個頭，一家三口磕得整整齊齊。

　起的時候，謝瀾不知道為何，子晃了晃，蘇念梅忙一把扶住了：“娘，你怎麼了？”

　娘？

　他，他，他竟然喊娘？

　蘇婉兒酸的渾發抖，目瑟瑟向蘇秉文看過去。

　只見蘇秉文一把將謝瀾擁住了，扶到椅子上，扭頭沖張道：“娘娘，快讓人備些點心來，一便會頭暈。”

　“不用忙！”

　謝瀾沖男人一笑，“是肚子里這個調皮貨剛剛踢了我一腳。”

　“哈哈，弟弟又在調皮了！”

　蘇念梅咧笑得開心：“娘，快讓我！”

　“過來！”

　蘇念梅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謝瀾肚子上，臉上的神張的跟什麼似的。

　男人站在一旁，微笑著，看著，也不做聲，好像眼前的這一幕，是那麼的稀疏平常。

　“娘，弟弟沒了！”

　謝瀾小念梅的頭，“怕是睡著了。”

　“怎麼我一來，他就睡！”

　蘇念梅嘟著，悻悻的收回手，老老實實坐在謝瀾的下手邊，一瞧父親還站著，“爹，你怎麼不坐？”

　“爹是外男，得去外殿坐著。”

　“那……我也是！”

　“你還小，替爹照顧好你娘！”

　蘇秉文說罷，沖禇夫人行了個禮，轉走出殿。

　蘇婉兒只覺得心頭一陣陣的刺痛。

　大哥從頭到尾的目，竟沒有一點落在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