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一天回來，馬氏在娘家呆了兩天，回來的時候眼睛都是腫的，看見兒子抱著又是親又是哭。

李娘也不知道該怎麼安，問了問娘家的事兒。

“在家停靈一天，今天早上埋人的，大弟給我娘買了兩好裳，我娘活著的時候都沒穿過這麼好的料子，躺在床上不能彈不能言語，現在也算是解。”

但看哭腫的眼睛，顯然是還沒有轉過這個彎兒來。李娘嘆了口氣說道：“話也不能這麼說，總歸是親人離開自己，肯定難。我跟你五哥還想著也去上一炷香……”

“嫂子，你跟五哥的心意我領了，只是當初說好的事兒，我也不好意思開口，咱娘那邊……”

李娘當然知道林氏是什麼樣子，也沒法說什麼，拍拍的手問道：“還沒回家呢吧，也別想太多，讓老六看著孩子，回家你好好睡一覺。”

“回頭多喝點湯水，豬蹄湯，鯽魚湯都行，唉，現在不說這些，先回去好好歇歇。”

馬氏應了一聲，抱著殷樂思走了，臨走李娘又給塞了一個豬蹄，讓回家燉湯喝。

把所有的桃子都拾掇好，殷清瑤總算能口氣兒去看看棉花，棉花得先一朵一朵掰開晾曬，門前留出來的地方現在鋪滿了白花花的棉花，貓兒狗兒姐妹倆和豆娘都在外面曬棉花，秋天的太毒辣得很，幾個小丫頭的臉被曬得黢黑。

殷清瑤看了都不忍心，從口袋里掏出來幾塊兒糖。

“豆娘，你們幾個過來，我給你們發糖吃。”

豆娘跟，跑得最快，貓兒狗兒自從來了以后，天天都在干活，沒什麼機會跟單獨相，兩個人膽子又都不大，跑的雖然快，但是表都怯怯的。

“再堅持幾天，過幾天忙完了咱們吃大餐。”

“什麼是大餐？”

豆娘拿了糖，迫不及待的塞進里，但是糖太大太甜了，從里滴出來一滴口水，一說話，口水就飛出來落在殷清瑤的服上。

貓兒狗兒怯怯的低頭，豆娘臉一囧，就用自己的袖子給。

殷清瑤哈一聲說道：“你最想吃什麼咱們就吃什麼。”

豆娘一愣，暫時忘記了自己剛把口水噴到殷清瑤服上，跟貓兒狗兒對視一眼說道：“我想吃，想吃餃子。”

“你們呢，想吃什麼？”

殷清瑤轉向貓兒狗兒，姐妹倆對視一眼，一個說餃子，一個說湯和饅頭，殷清瑤笑笑說道：“行，到時候啥都有，你們去忙吧。”

這個時候沒有化，就是高產田，一畝地頂多產三四百斤，買的沙地還不知道畝產多。棉花已經摘了三天了，因為按照摘棉花的斤稱給工錢，大家都很賣力。聽劉氏說一天能摘將近二百斤，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吹噓。

棉花地距離長平村近，長平村有不人也去幫忙摘棉花賺工錢，用劉氏的話說就是，不趕點，棉花就都被別人摘完了。

這句話殷清瑤信。

但是二伯母跟三伯母也都跟著去了，不知道們倆安的是什麼心，難道真是去摘棉花的？

想到這里，殷清瑤問道：“豆娘，前幾天摘棉花的記錄呢？是在家里還是在地里？”

豆娘不知道，就坦誠地搖搖頭，殷清瑤一頓，才想起今年也才八歲，能知道什麼。于是轉回去問杜鵑，因為早就跟杜鵑說過讓學著管家，家里的大事兒小事兒杜鵑都有記錄。

從柜子里拿出記錄。

“這幾天晚上的時候，我把老爺拿回來的底都謄寫了一遍，原件現在應該在趙大郎那兒，他媳婦找人記著呢。”

“杜鵑姐姐真是越來越能干了。”殷清瑤心滿意足地接過記錄，坐在杜鵑的炕上翻看，看到最的錢二花每天還能摘五六十斤，到后面，崔氏跟王氏每天只摘三十斤不到，的眉頭就皺起來。

劉氏頭一天摘了一百二十斤，第二天一百五十斤，第三天雖然不到二百斤，但是也有一百八十多斤，而王氏跟崔氏的名字后面只有三十斤，還一天比一天。

忍不住問道：“二伯母跟三伯母怎麼摘這麼？”

杜鵑每天跟殷老五接，自然聽說了一些。

“們兩個在地里，一會兒喝水，一會兒上廁所，基本上是太剛落山就往家里走，每天來還帶著草席，中午還要躺在草席上睡一會兒，所以們摘的數量是最的。”

聽了理由之后，殷清瑤皺起來的眉頭不僅沒松，還更深了些。

“們這樣就不像是來干活的。”

杜鵑也是這樣想的。

“們的草席在哪兒放著？”這兩個伯母收麥子都沒下過地，好端端的怎麼會去跑到長平村去給家摘棉花？殷清瑤不想往最壞的地方想，“草席是怎麼帶過去的？”

能想到的，杜鵑也都想到了。

“是用麻包背過去的，去的時候就放在土地廟里，午休也是在土地廟。因為們份特殊，咱們老爺都沒說什麼，趙大郎的媳婦也沒法說啥。”

兩人眼神一對，心里都有數了。

“你也懷疑們兩個棉花是不是？”

杜鵑低低地應了一聲，這個方法很拙劣，但是如果拆穿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爹就算發現了也沒法說，旁人就更沒法說了，一旦拆穿，丟的都是殷家的臉，還不如揣著明白裝糊涂、

殷清瑤不想吃這個啞虧，們兩個要是憑自己的本事掙錢，旁人還會高看們兩眼，現在擺明了要占便宜，還是讓人沒法說出口的那種。

太惡心人了。

現在是下午，時間還早，殷清瑤套上馬車去縣城，還有五天就八月十五了，學堂馬上就放假了。私塾放假早，縣學放假晚。

殷清瑤打聽了殷樂勤他們幾個念書的私塾，直接到私塾里跟先生請假，因為農忙，學堂這兩天原本就打算放假，先生也沒為難，布置了作業直接就放殷樂勤他們兄弟四人出來。

殷樂勤年紀大點兒，見到殷清瑤的時候還驚訝的。

“我來縣城辦點事兒，想起你們快要放假了，才過來一趟，想著順路把你們捎回去。”

這個理由殷樂勤信了，殷樂皓撅道：“你有這麼好心？”

說完繼續打量馬車，“這是你家買的馬車？你家都能買得起馬車了？”

語氣頗有幾分悵然，殷清瑤忽略掉他語氣里的幾分別扭，下車買了些鹵，把車趕到縣學外面。

“樂安哥在縣學肯定很累，咱們給他送點吃的。”

聞著鹵的香味，殷樂皓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卻沒說什麼，以前不覺得自己大哥厲害，現在自己念書了之后才知道，每天都是頭暈眼花，紙上的字每個他都認識，但是每一句他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了先生的問題之后，每次都要被全班人笑話，還要挨先生的板子。

以前家里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先著大哥，那會兒他還有意見，現在沒有了。

其他人也都沒意見，馬車很快就到了縣學門口，跟守門的說一聲，殷樂安很快就被通知到了。

看到他們，他的表也是一樣的驚訝。

殷清瑤把油紙包遞給他。

“二伯母跟三伯母現在都在幫我家摘棉花，我來縣城辦事兒，順路把他們接回家，再順便來看看你，縣學啥時候放假，到時候我有空了好來接你。”

瞅著后的大馬車，殷樂安笑了笑，隔著油紙包聞見香味兒，再看幾個弟弟饞的模樣。

“我不缺吃的，拿回去你們幾個吃吧。你們能來看我我就很開心了。”說完才反應過來，問道，“我娘也下地干活了？以前可是最怕累的……唉，我知道都是為了我讀書，我去跟先生請半天假，回去看看我娘。”

殷清瑤在心里小小地疚了一下，也不想破壞王氏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原本真的只是想來看看他，有殷樂皓在場就行了，沒想到都不用開口，殷樂安就去請假了。

等了會兒，殷樂安從里面出來，爬上馬車，不過沒往里面去，而是跟殷清瑤并肩坐在外面，把油紙包遞給后的殷樂勤。

“你們幾個吃了吧，趁著還熱乎。”

殷樂勤接過來，咽了咽口水說道：“還是帶回去大家一起吃吧，先給咱爺吃。”

“也行。”

準備走的時候，一個從縣學里跑出來，喊道：“殷樂安！”

大家的視線都隨著這道聲音轉過去，察覺到一道打量的視線落在自己上，殷清瑤抬頭看見一個圓臉，大概沒想到自己喊一聲會有這麼多人看過來，自己先紅了臉。

殷樂安客氣地對拱手，問道：“陳小姐有什麼事兒嗎？”

圓臉好奇地看著殷清瑤問道：“這個妹妹是誰？”

恰好殷清瑤也側過臉問殷樂安：“縣學里也有學生嗎？”

圓臉臉上紅撲撲的，一臉含帶怯，殷樂安卻先對著殷清瑤介紹道：“這位是學堂先生的千金，不是學生。”

說完才回過頭來對著圓臉說道：“這是我妹妹，陳小姐到底有什麼事兒？”

接連兩次被問有什麼事兒，陳思巧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就是聽說殷樂安請假，才追出來，想問問有什麼事，沒想到看見他跟其他子一起……原來是妹妹。

“我，我沒事兒，就是聽見你請假，還以為……”

“嗯，無事我就先回去了，陳小姐留步。”

殷樂安的態度疏離，圓臉都快哭出來了，殷清瑤沖笑笑，調轉方向準備離開。殷樂勤就比殷樂安小一歲，今年也十五了，殷樂嘉十四，除了他們三個，剩下兩個還都懵懂著呢，不知道那個為什麼一副泫然泣的樣子。

念書倒也真念出出幾分風度來，當著大家的面，大家雖然看了一出熱鬧，但是沒有一個人說出來的。至于他們私底下會不會說，殷清瑤不知道。

“大哥，問你個問題。”殷清瑤沒忍住，“那個姑娘是不是喜歡你？”

察覺到后憋笑的靜，殷樂安臉上一囧。

“瞎說什麼呢，要是被別人聽見，人家還要不要名節了？”

殷清瑤沒追著不放，而是問道：“你們縣學一共有幾個先生？每個先生家都有跟你年齡差不多的小姐嗎？上次有個趙先生的弟弟家請了人上門提親……”

殷樂安沒忍住在腦袋上拍了一下，語氣帶著幾分氣惱。

“你這小腦袋瓜里想什麼呢？我告訴你啊，你現在還小，可千萬不要被別人騙了，知不知道？”

被反過來教訓的殷清瑤正趕著馬車，實在沒忍住，頂了句：“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兒再說吧。”

就算是親生的弟弟妹妹，也從未有人敢如此打趣他，每次回到家里，家里人對他格外偏寵，弟弟妹妹在他面前也總是很疏離，導致了他并沒有什麼特別親近的人。

先生教的是人必知禮然后恭敬，恭敬然后尊讓，貧而無諂，富而無驕。

對待父母恭敬謙遜，對待兄弟姊妹寬容謙和，對待朋友，以誠相待。

他一直都是這麼做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跟他都不親近。剛才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拍完之后，看著自己的手掌發呆，而殷清瑤并不覺得什麼。

“我說的是事實，大家都說大哥讀書好，大家也都知道你讀書好，肯定有人會有心思，上次大姑家的表哥不就吃了虧了。我相信縣學的先生人品都很高潔，但是難保哪個小姐眼迷心竅，此生非你不嫁，再鬧出來點什麼，大哥你可要小心一點。”

殷樂安才反應過來，哦了一聲，側臉看著專心趕車的殷清瑤，再回頭看看坐在后面的幾個弟弟，大家都沒覺得他剛才的作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