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你看著也就四十歲，這位老太太說得有六十歲，年紀夠當你媽了，你就是這麼尊老的嗎？”

其實林一故意把人說老了，這貨看著最多也就三十五。

他至多說了五歲。

大叔果然極為不爽：“瞎了眼的小西斯，你長齊了沒有？這個土不拉幾的小老太婆是你什麼人啊，你就多管閑事？”

“你別管是我什麼人，我就見不得你這種欺怕還專門坑老實人的。你不就看我們一老一覺得不敢惹事麼，我今天還就惹給你看看。”

這種貨心里打什麼算盤林一本不用猜。

“怎麼的，你還想打架啊？”

大叔脖子一梗，瞪大了銅鈴般的眼睛，樣子活像劉華強問他保不保的瓜販子。

面對一個上中學的小仔，大叔心理優勢不要太大。

林一當然不會給他紅刀子進白刀子出，他還記得先幫老太太提一桶水，讓好騰出一只手抓穩邊的椅背：

“我跟你說，今天這個位置我還非讓你坐不可了。”

老太太搶不過他，只好任他幫忙。

林一另一只手從兜里出手機，裝模作樣說道：“這個大叔，你什麼名字？我要打電話報案了。”

大叔本不怵他這個：“你報呀，你只管報，警察會管這種事才怪了。”

“我李三才，你記好了。木子李，一二三的三，才華的才，不是有錢的那個財。”

還“有錢的那個財”……

用了半輩子的名字，恐怕還不知道什麼三才天地人吧？

拿報警沒唬住他也在意料之中，這種一看就是沒臉沒皮的社會滾刀，林一立即反擊道：

“我看你不應該李三才，你應該李義廉。”

大叔沒有聽明白，但本能地到不是什麼好話，只好警告：“什麼李義廉，別他媽說話啊。”

周圍乘客其實全在觀察這三個人的爭執。這個梗很好懂，反應快的年輕人已經在暗笑了。

不過他們沒有貿然手，這個李三才的大叔看起來不是好惹的。

“人家說禮義廉恥，你是李義廉沒有恥，真是無恥啊！”

對付這種人上一句都不能讓，不然他的氣焰囂張起來了，更加肆無忌憚。

“小兔崽子，你什麼名字，是哪個學校的，你敢不敢留下字號來？當心我找你們老師去。”

大叔見斗不是對手，開始擼著袖子故作兇狠。

還問他名字，一副要上門尋仇的樣子。

“算了同學，跟這種人置氣，你不值當的。”旁邊的老太太也開口勸了，事畢竟因而起。

老太太的普通話不是很好，帶著很重的方言味道。不過附近吳語區口音都比較接近，林一是分辨不出來。

胖大叔的囂讓林一笑了，他會怕這個？

“你也記好了，我是臨安高級中學高二十四班的林一，歡迎你隨時來學校找我，就坐這路194，在新生站下車就能到。”

臨中在本市是響當當的字號，周圍乘客終于有了點反應，小聲嘀咕道：“哦呦，原來是臨中的高材生啊，難怪敢而出……”

“我剛才就說這個小伙子看起來一正氣……”

大叔一時語塞，他剛才沒想到，這趟車確實從臨中門口經過。

但今天是周六，而且林一沒穿校服。

他當然不敢真的去臨中，里面是本市績最好的高中生，不孩子非富即貴的，他估計自己連大門進不去。

林一吃定了這點，何況他也不是沒有防備。

他剛才報的是高二十四班林一，在學籍冊上是找不到這個名字的。

這不慫，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老太太有句話說的沒錯，他大好的前程，真跟這種人一換一太不值當了。

大叔兩次想開口又自己吞了回去，這下氣焰終于被打下去了。

好一會兒他才終于組織好語言，大聲屈道：“臨中的又怎麼樣，臨中的就能欺負人了嗎，有這樣的道理嗎？”

好一個倒打一耙，居然了我欺負他。

所以說，有些人凡是可以不講理的地方，就一定不講理，要是講一點理的話，那是被得不得已了。

“好，你肯講道理那是再好不過了，我們就讓其他乘客一起來評評理。”

讓座這種事確實警察都不會管，但不意味著分不出對錯，那麼怎麼分呢？

有個詞“公序良俗”。

林一細數之前的經過：

“剛才一開始是我坐著這個位置，我看那個老站得很辛苦，也不安全，所以把過來要把位置讓給。”

“上臺階的時候我扶了一把的工夫，你就把座位搶走了，周圍乘客都看的清清楚楚，大家說是不是？”

林一忽然閃過一個不相干的念頭。

我剛才居然想都沒想就扶了，看來是有點膨脹了。

這次周圍人紛紛響應起來，最先仗義執言的就是先前被老太太靠到的中年阿姨，大聲應和：

“就是啊，我們全都看到這個座位是小伙子讓給老太太的，你憑什麼坐？”

人多力量大，其他人也跟上指責：“趕站起來，把座位讓給這個小伙子！”

林一微笑糾正：“不是還給我，是還給這位老太太。”

“對，還給老太太！”

眼看已經激起了公憤，大叔居然還抱著膀子往后一倒，恢復了無賴模樣：“我還就是不讓了，你們能奈我何？”

好一個薛定諤的講道理，可進可退能能。

林一沒有氣餒，他今天打定主意要杠到底的，于是換了個策略：

“大叔你這材看著可不像差錢的人，為什麼還要來坐公車呢？配不上你的份啊。”

“現在知道說好話了，晚了。”

大叔以為林一已經認輸，得意地笑笑，想了想還補充道：“老子家里的寶馬沒開出來是為了環保，環保懂不懂？”

還環保，幸虧臨安的車牌號限行要到今年十月份才開始實施，不然他的借口倒是現的。

“鄉歐寧。”

這是鄉下人的意思。

他說到最后三個字的時候上下掃視了一眼那個老太太，鄙夷的神毫不加掩飾。

這下更加激起眾怒了，剛才的中年阿姨義憤填膺：“聽你這個蹩腳的口音就知道不是本地的，你不要敗壞我們臨安人的名聲！”

臨安的外地人不，但從來沒有以地域歧視出名過。

本地人除了很珍視譽千年的西湖景、悠久燦爛的歷史文化，還很以“全國文明城市”的稱號為榮。

臨安是最早實行“斑馬線前車讓人”的城市。

臨安早在共單車大戰之前就已經全面推廣了公共自行車系統。

就在今年7月，一位姓吳的臨安市民不顧徒手接住了一個從高樓墜落的兩歲小孩，被稱為“最媽媽”。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可以在外地朋友面前吹一吹的。

中年阿姨剛才不想跟老太太接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但心里知道是很失禮的，還建議去座。

大叔明目張膽地嘲諷“鄉歐寧”，這就“臉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