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剛想回屋，外面，周桂就背著一大背柴回來了。

　側著，小心翼翼地進了廚房，然后砰得一，把背著的背簍，摔到灶下面。

　這一天四頓的煮，去年囤的柴都快燒完了，再不弄點回來，過幾天算就沒柴開火了。

　想著自己五十幾歲了，還得忙里空去打柴，可二兒媳婦卻整天天的不是睡覺，就是去新房那邊看人建房子……

　想起這，周桂就氣不打一來。

　這娶的是啥媳婦哦。

　以前覺得老大娶的是個活祖宗，現在才發現，老二娶的這個，才是真正的活祖宗。

　人老大媳婦剛進門，就一手把家里活包了，所以，就算不上地，也從不說啥。都是人，誰還不知道家里的活有多費人。可老二這個……呵呵，別說包了，就是去地里弄背豬草，都得喊。

　要不喊，就不會。

　建房那麼忙，老大媳婦在煮飯的時候，還得空洗服弄豬草，倒好，天天飯來張口，來手……好像在鄉下這些年，都是白呆的一樣。

　昨兒永華都在抱怨了。

　說老大媳婦太累，吃飯都比平時了。

　“娘，我真的有點犯困。”婆婆一回來，就噴人，陳麗臉皮頓時有些掛不住了。

　沒想到，平時以犯困回屋，婆婆都沒說啥，今兒卻突然發了。

　一發，說話就一點都不留面。

　偏說的，還沒辦法反駁，因為，的確是啥也沒干，嫁進衛家這三個月，比起十年前還沒下鄉那會兒干的活還。

　在鄉下呆過十年，在平莊那會兒，親眼見過，人哪怕是懷了孕，也是要下地干活的，但……嫁到衛家后，因著懷孕，也就農忙那會兒上過地，幫著煮過幾次飯，然后，便是掃掃地，喂喂豬……

　全都是輕松活。

　這日子，太舒心……

　舒心得都忘了，這是農村。

　周桂唬著臉，盯著陳麗：“我和你大嫂都生過三個孩子，難道還不知道懷孕會犯困，陳麗，就算你是在城里頭上班，懷孕了不也得干活，怎麼得這落到咱農村，卻得啥都不干了。行了，我不管你是什麼心思，從明天開始，洗服和割豬草，還有喂豬的事你負責，不能啥都讓你大嫂來做，沒得這麼欺負人的。”

　陳麗沒說話，埋頭一言不發。

　灶臺后面，蘇若楠瞅著被婆婆教訓了一頓的陳麗，角勾勒出淡淡弧度。

　看來永華是將前兒晚上的抱怨，告訴婆婆了。

　也好，免了當這個壞人。

　可不是陳麗的保姆，愿意做這些家務活，那是心疼男人和婆婆，和陳麗沒任何關系。眼下家里在給他們兩口子建房，家里的事突然多了一倍不止，都快忙不過來了，偏陳麗跟個閑人一樣。

　哼，當沒脾氣還是咋的。

　“娘，說啥呢，我咋就欺負大嫂了，我這不是……”突然被安排活，陳麗心里有些不快活，再加上周桂說話太直，讓覺得傷了面子，一張，就想反駁。

　但周桂才不給開口的機會。

　話才說到一半，周桂便出聲打斷了：“欺沒欺負，你自己心里清楚。就這麼定了，一天時間那麼多，洗，割草，就是磨也能磨出來，你自己看著辦吧。”

　“若楠，你三叔說，他那里還有十幾斤糯米，讓你去拿過來煮醪糟。”周桂懶得再理陳麗，臉一轉，朝蘇若楠道。

　“前兒煮的醪糟是快用完了，我正愁該去哪里弄呢，三叔這糯米來得及時。”蘇若楠了手上的水漬：“娘，鍋里飯快蒸好了，你幫我瞅著點火，我現在過去拿。”

　周桂從水缸里打了小半瓢水，咕嚕喝了幾口：“嗯，你三叔一個人，用糯米的地方，存了有十三斤，你把家里的飯米稱個十三斤過去，不占你叔便宜。”

　“噯，我知道。”蘇若楠說著，便去米缸里裝米。

　如今已到七七年，這兩三年，日子比以前好過很多，雖然還是做不到敞到肚子吃，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得數著米過日子。

　一旁，陳麗看周桂和蘇若楠都不理了，了眼角，從廚房一角疊起的背簍里取了一個出來，背起來就往坡上走了去。

　坐到灶前，準備燒火的周桂，冷眼瞥著出門的陳麗，哼了一聲：“慣得了。”

　提米出來的蘇若楠，聽著周桂的氣話，啥也沒說，笑著出了門。

　另一邊，喊上衛志學，慢吞吞回到院子的衛子英，瞅著背著背簍出門的二嬸，抬頭，有點恍惚地瞅了眼逐漸落下的太。

　太打西邊出來了，二嬸竟背著背簍出門干活了……

　回了家，衛子英見周桂回來了，甜甜地喊了一聲，然后就和衛志學一起吃起了湯圓。衛子英是個有心的系統，吃之前，還喂周桂吃了幾個小湯圓。

　孫的舉，讓周桂很暖心，從陳麗那里帶來的一肚子氣，頓時煙消云散，還樂呵呵把蒸來招待人的一只熏兔子，砍出來幾塊，讓衛子英吃。

　至于衛志學……

　這個小年很多東西都不能吃，熏過的東西，他不能口，就在一邊看衛子英吃。

　天已經完全暗下，那邊建房的人，一直到主人家喊吃飯才收了工。

　到了吃飯點，去地里弄豬草的陳麗還沒回來。回到家里的衛永民，問了一句老娘陳麗去哪了，得知人去坡里自留地薅豬草了，沾滿了泥的服都來不及換下，就急吼吼去坡上接陳麗。

　看著兒子那一臉掛心的樣兒，周桂心里忒不滋味。

　不就是去薅背豬草，張啥呢……

　今兒因為壘墻面上房梁，來幫忙的人很多，兩張八仙桌才把幫忙的人坐下，而衛家這個主人家，除了衛良峰在桌上陪人外，其他的人都沒上桌，端著碗，隨便吃了點就放了碗。

　倒是衛子英在吃飯時候，被姑爺劉大山抱進懷里，蹭了點桌上的好料。

　劉大山住在平莊，因著過來幫小舅子建房子，已經有好些天沒回家了。來到衛家，所有小孩子中，劉大山最喜歡的就是衛子英，只要不干活，準會抱起來逗一逗。那看衛子英的眼睛，都讓衛永華懷疑，這妹夫是不是要把自家閨，給抱回去養了。

　衛永紅和劉大山結婚三年多，卻一直沒有孩子，劉大山的娘想抱孫子，還讓兩人去醫院檢查過。檢查的結果，就是兩人都沒問題，但偏就是懷不上。

　這也就導致劉大山，看誰家孩子都眼熱。

　而現在，他最眼熱的就是衛子英。

　誰讓衛子英甜呢，每次見他，都綿綿的喊他一聲姑爺，也不嫌棄他上臟，只要他想抱，絕對會張開手讓他抱。

　他過來建房第二天，竟讓他抱，都不讓老丈人抱，可喜死他了。

　其實這倒也不怪衛子英，說起來，這個年代不煙的人真的很，偏農村人舍不得買煙錢，就自己家種的旱煙解饞。旱煙那味，重得衛子英一直覺得那就是一種看不見的生化武，要人命的很。

　而這個姑爺好巧不巧，不沾煙還不沾酒，除了有點干活留下的汗味，那真真是比小叔衛永民還好。

　寧愿姑爺抱，都不愿爺抱。

　人嘛都是這樣，衛子英喜歡這個干凈的姑爺，這做人家姑爺的劉大山，自然也就喜極了衛子英。

　“爹，等房子建好了，讓我帶英子回去小住半個月吧。”

　吃完飯，來幫忙的人陸續回去了，衛志學也跟著他爸衛永治回了子，劉大山抱著衛子英，坐在門檻上和衛良峰說話。

　衛良峰放了碗，又起了他的老煙。

　不過，老頭知道衛子英不喜煙味，煙都離得賊遠。

　劉大山話出去，衛良峰還沒開口，黑鋸木料的衛永華就吱了聲：“你大嫂說，過段時間想帶孩子們回江省去看看他們外公，怕是不能去你家了。”

　敢妹夫還真惦記上了小閨啊。

　不行，不行，閨不能去……

　妹妹和妹夫是很好，可妹夫那一家子卻難纏得很，雖然現在他們小倆口自己建了房子帶著姻伯娘搬出來了，但那啥，兩家沒隔太遠，隔三岔五就有齟齬發生，閨去了，不被妹夫那幾個嬸娘給嚇到才怪。

　劉大山抱著衛子英顛了顛：“這距離放暑假還有兩個月呢，就小住半個月，不影響英子去江省。”

　“姑爺，我不去，我還要打鞋掙錢。”衛子英聽到姑爺想搶娃，眼睛溜溜一轉，忙不迭道。

　不去，不去，統統哪也不去。

　統統要打鞋，要陪，要陪媽媽，才不要去姑爺家。

　“哎呀，我家英子真勤快，家里有你爸媽掙錢，你打啥鞋啊。英子，真不去姑爺家嗎，姑爺家院子里的兩棵枇杷快了，你要去了，姑父給你打枇杷吃。”劉大山笑呵呵的瞅著小丫頭，連哄帶騙，就想過幾天房子建好了，把人拐回家。

　衛子英有點眼饞枇杷，咂咂小，就想說，要不去住三天。

　剛想著打個商量，一掀眼，就瞅到爸睜著對眼睛，直勾勾的瞅著他。

　衛子英到的話，忽地一變：“還是不要了，爸爸好像舍不得我。”

　衛永華：“……？？”

　閨要不要這麼誠實。

　劉大山聽到小丫頭說爸，轉眼一……果然，自己的大舅子這會兒，正眼的瞅著懷里的小丫頭來著。

　劉大山：“……？？”

　算了，不和他大舅子搶娃了，回頭和媳婦努力一點，不定很快，他也有自己的娃。

　“行吧，不去就不去吧，那等枇杷悉了，姑爺給你摘過來。”

　衛子英小腦袋猛點：“謝謝姑爺。”

　說著，衛子英在劉大山懷里扭了一下，蹭到地上，邁著小來到衛永華面前：“爸爸，咱家除了桔子，還有別的樹嗎？”

　姑爺家有枇杷樹，那自己家呢，自己家還有啥？

　衛永華了手：“沒了，不過沒事，爸爸過兩天就去給你種，你想吃啥。”

　衛子英小眼睛亮晶晶：“櫻桃，葡萄，李子，香蕉……”

　衛子英一張，就把自己知道的水果，一腦給說了出來。

　水果名太多，把一輩子都沒出過西口市的衛永華給砸得頭暈眼花。

　一旁，衛良峰看著滿眼呆滯，認真聽小丫頭說話的兒子，呵呵一笑：“老大，這可你承認英子的，回頭，就把這些東西給種上吧。”

　“爹，咱家就半畝自留地，種得下這些東西？”衛永華回神，詫異地盯著小閨。

　小閨都沒出過甘華鎮，咋就念出了這麼多水果？

　別的還好，那芒果和龍眼是啥水果，他活了半輩子，聽都沒有聽過，要去哪里給弄。

　衛良峰調侃道：“那我咋知道，反正是你答應的。”

　衛永華木。

　有點想拒絕閨。

　眼睛一垂，就瞅見閨的小臉，想了想道：“行，回頭爸爸給你種上一些，過兩年就能吃。”

　管它是啥呢，自留地的土壁上，種櫻桃和枇杷還是可以的，而葡萄……自家院子這麼大，搭個架子，就能種幾窩。至于其它的，努力掙錢，以后買給孩子吃。

　衛子英聽到爸爸答應了，小一揚，臉頰邊出兩個小梨渦，高興地道：“謝謝爸爸。”

　衛子英才不管啥時候能吃到水果，只要爸爸給種了，就能吃到了。

　小丫頭高興了，甩著小跑去衛志勇兄弟的房間。

　這會兒天已暗下，兩兄弟正在點著煤油燈寫字，衛子英跑進去，和兩個哥哥分了一下這個消息，又坐在旁邊，瞇著眼睛看兄弟兩寫了一會兒字，便準備去找媽媽洗臉洗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