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看陸殿卿竟然騎著自行車:“你就不能坐公車嗎?不是說右胳膊最好別嗎?萬一到呢?”
陸殿卿:“其實休息了一覺,我覺得沒那麼嚴重,剛才我握著自行車把,也不覺得疼。”
林舒:“那你還得帶著我呢,萬一用點力氣就疼了呢!”
他才說到一半,不由分說:“算了算了,我來騎,我帶著你吧。”
陸殿卿:“不用,騎自行車又不用胳膊力氣。”
林舒:“我來騎吧,我又不是不能帶你。”
說著,已經接過來自行車把,擺好了姿勢:“你趕上來吧。”
陸殿卿:“……你要是騎不你記得說聲。”
林舒瞥他一眼:“我可沒那麼氣。”
當下直接一邁,上了車:“來,你先坐上來。”
陸殿卿略猶豫了下:“你先騎起來吧。”
當下溜著車子往前:“快上。”
陸殿卿幾步走上去,盡量輕作地坐在后座上。
到底是男人,他一坐上,踩著的腳蹬子馬上有了沉重。
陸殿卿:“你能踩得嗎?”
林舒:“難道現在自行車沒有在前進嗎?”
陸殿卿:“我怕累到你。”
林舒:“都說了我沒那麼氣。”
事實上,在云南農場,能干的事多了,揮舞著砍刀砍橡膠樹,背起一大麻袋的雜草順著梯田往下走,這些都需要力氣,也需要技巧。
陸殿卿開始還有些擔心,后來看騎得竟然順暢,也不算太費力,這才放心。
林舒邊蹬自行車邊問:“談得怎麼樣,雷家說什麼了嗎?”
陸殿卿:“還能說什麼,我三叔過去登門拜訪,和雷爺爺談了談,雷爺爺的意思,讓小輩道歉,我想著晚飯的時候,該說的都說開了。”
林舒:“不是說雷正德瘸了嗎?”
陸殿卿:“不知道,不過反正死不了人,也落不下殘疾,那就沒大事,再說我臉上還掛著彩,胳膊也傷了。”
林舒聽著,笑:“早知道就該給你上石膏,也讓他們看看你被打得多嚴重!”
這個時候正是下班時候,路上自行車特別多,不過好在南店橫街距離北海也不過三四公里,就連林舒騎得不快,沒多久也就到了。
所謂的北岸仿膳,其實是在北海北邊的一飯店,據說有些年代了,解放前就有,五十年代公私合營了,前些年曾經關門過,現在開始重新營業了。
天氣暖和,飯店前已經搭起來大席棚,里面放著藤桌藤椅,那是供食客喝茶賞景用的。
那飯店并不算太大,只是一溜平房而已,不過貴在位置好,可以欣賞北海碧波漾綠樹縈繞,這會兒太落山,一片霞灑在浮起漣漪的水面,自是別有一番滋味。
陸殿卿帶著林舒過去時,陸殿卿三叔并雷家一行人已經到了,桌上擺著幾個果碟,并豌豆黃蕓豆卷這種常例點心,大家伙正圍在那里說話,看著氣氛倒是一派和融。
陸殿卿過來,先恭敬地向雷老爺子問好,之后才問候了雷家夫妻和自己三叔,之后向大家介紹了林舒。
雖然都認識,不過他介紹得依然鄭重。
陸弘道笑著說:“雷伯伯,這就是殿卿的媳婦了,還沒辦事,不過證已經扯了,不用客氣,已經是自家人了。”
雷老爺子穿著板正的中山裝,灰白的頭發,他是第一次見林舒,和藹地笑著說:“小林是吧?快坐,快坐下。”
說著,便命旁邊的沈明芳:“這是殿卿媳婦,今天咱們頭一遭一起吃飯,你好好招待著。”
旁邊沈明芳一愣,不過還是點頭:“那是應該的……”
林舒也就禮貌地打了招呼,之后隨著陸殿卿一起坐下了。
雷正德也在,臉上也殘留著淤青,一直低著頭,不吭聲,也不看陸殿卿和林舒。
雷正惠更是耷拉著腦袋,呆呆地看著面前的桌布。
大家寒暄了幾句,雷老爺子便咳了聲,道:“要說起來,咱們兩家都是這麼多年的老了,沒有什麼解不開的結,今天呢,弘道把大家伙聚在一起,就是把你們晚輩這些事給掰扯明白了。”
他這話一出,旁邊沈明芳臉便難看起來了。
陸弘道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小輩們打架鬧別扭也是常有的,我記得他們上兒園時候,殿卿還和正德打過呢,之后還不是該道歉道歉,該賠禮賠禮,又了好朋友。”
旁邊雷父咳了聲,道:“那是以前他們在寧氏兒園吧,我記得那是教會兒園,那會兒還有圣誕節,兒園里放了一棵圣誕樹,兩個人為了爭圣誕樹的禮打起來了。”
他這一說,雷老爺子哈哈笑起來:“可不就是嘛!這都多年了,那時候也就剛解放十年八年的,現在那兒園早沒了!”
這麼說說笑笑的,氣氛仿佛更加融洽了,服務員也上菜了,是仿宮廷的幾個老式抓菜。
雷爺爺笑著問起來林舒:“我怎麼聽說,你應聘上了中學的老師,教英語?”
林舒點頭,笑著道:“是,雷爺爺,我今天頭一天上班,教高二的英語。”
旁邊的陸弘道也笑呵呵地說:“我聽說小林上了高中就下鄉了,沒想到英語這麼好,也是沒想到啊!我打小兒就學英語,學這麼大歲數,到現在就沒學明白!”
雷父:“確實了不得,了不得,我們正惠也去參加招工了,這不是人家沒要嘛!本事不行,比不上,比不上哪!”
本來旁邊的雷正惠低著頭,著筷子,完全不吭聲,現在聽到這個,臉紅耳赤的,更加不自在了。
這兩天日子不好過,已經被媽問了一頓,好一番臭罵,弟雷正德也和鬧脾氣,差點打起來,現在又被拽到這里來了。
偏偏這個時候,陸弘道突然道:“我記得正惠的英語還是殿卿教的吧?說起來,也怪殿卿,是不是沒把正惠教好?”
雷父:“殿卿英語那麼好,怎麼會教不好呢,是正惠這個孩子不爭氣,學什麼都沒個正形,學不好!再說也笨,哪像小林這樣,聰明,干什麼都!”
這麼說著,大家都笑起來,雷正惠恥得臉都紅了,完全不想抬頭,咬著牙想,今天過來這是讓人打趣的吧。
林舒其實對雷正惠的心思有些懷疑,當下便多打量了幾眼。
雷正惠低著頭,覺到林舒的目,便下意識看過去,卻見林舒正含笑打量著自己,一時之間,恥涌上心頭,簡直恨得兩手抖。
偏偏這個時候,雷爺爺卻道:“說起來,咱們兩家,該怎麼著怎麼著,還是得說個清楚。”
雷爺爺這一說,陸殿卿也就道:“爺爺,那天在紅塔禮堂,我遇到了正惠姐,和說了我和舒的事,對我們兩個談對象的事很清楚。我領證的事,是私事,畢竟沒走正路,不好對外說,但正德是我兄弟,我也特意和他提過。本來舒和正德早就分手了,我和舒的事,也沒藏著掖著,該說的也說了,誰知道前天去提親,竟然鬧出這種事來。這件事傳出去,不是我們陸家丟人,雷家面上也不好看,其實我也奇怪,事怎麼鬧這樣。”
他這一番話,說得沈明芳臉紅耳赤的,想起那天的事,也是無奈。
本來自己兒子和林舒談,自家要去提親,陸家竟然也去,這是陸家沒理,但是有了紅塔禮堂這一出,倒好像是雷家故意給陸家搗一樣,這事全都擰著來了!
陸弘道從旁咳了聲:“雷伯,殿卿這孩子子雖然悶,但這話說得在理,過去的事那是過去的事,但殿卿做事實在,什麼都是擺在明面上,咱明明白白領證,堂堂正正談對象,這不是還帶著對象去了紅塔禮堂嘛,年輕人都這樣,你說怎麼到了提親,還能遇到這種尷尬事——”
他長嘆了一聲:“雷伯,我給你說實話,那天在林家,我都不好意思,當著人家親家的面,你說咱都是多年的朋友,這辦得什麼事,知道的,明白咱們是沒談好,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不把人家當回事呢!雷伯你說是吧?”
這話說得雷老爺子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能重重出了口氣。
他向自己的孫:“正惠,這事到底怎麼回事,你得說清楚,你三叔說得對,你總得有個代。”
他這一說,不是陸家叔侄和林舒,就是旁邊的雷家一家子,全都看向雷正惠,沈明芳更是恨鐵不鋼地盯著雷正惠。
要知道,為了這個,已經恨不得把自己這兒搦死了,可怎麼問,就是問不出一句話來!
雷正惠面對大家的問,一時也有些茫然,所有的人都在看著,藏在桌子底下的拳頭攥得死死的,可是就是不想說出來。
談著對象,陸殿卿比小三歲,不可能說出心底那個恥的想法。
所以最后終于還是低聲說:“本來說好了,附屬中學英語老師的職位是我的,撿了我的招工啟事,誰知道去了,錄取了,我心里難,覺得搶了我的職位,那天我回到家,心里難,不想提,所以……所以就沒說。”
沈明芳當即惱火:“你就看著我們去提親,你屁都不放?”
雷老爺子:“人家舒能當中學英語老師,那是本事,你技不如人,你還惱上了,這什麼孩子!”
旁邊陸弘道連連搖頭,譴責陸殿卿:“這事怪殿卿,小林既然這麼優秀,你為什麼不想辦法?就算你父親不在國,那麼多叔伯朋友,你父親的老下屬,你但凡張個口,還不能給小林找個好位置?你這孩子啊,就是做事太正直了,死腦筋!”
一時對雷老道:“瞧我大哥,把孩子都教傻了!小林這本事,隨便去哪兒不,就算去給領導當翻譯,我看也足足夠了!”
林舒聽著也驚訝,一直覺得自己能吹的,陸殿卿是收斂的子,凡事低調不張揚,沒想到他這位三叔,竟然比自己還能吹,現在竟然已經替自己吹了……
雷老爺子長吁短嘆:“這事怎麼著也是正惠的不是,不是說正惠之前還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嗎,我聽著也是惱,現在小林也過來了,當著大家伙的面,你給小林賠個不是,我看小林是個大方的,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雷正惠僵地道:“爺爺……”
雷父從旁,也繃著臉:“這孩子啊,就是沒管教好,天天瞎胡鬧,小林那是殿卿的未婚妻,早就領證了,別管怎麼著,也不能被你那麼說。”
雷爺爺:“該賠不是的就賠不是。”
這個時候,如果陸家人打個圓場,意思意思也就過去了,但陸弘道從旁不吭聲,就像沒聽到一樣。
而陸殿卿卻是道:“雷爺爺,舒是我的妻子,辱,便是辱我。但凡換一個人,曾經對說出那樣的話,作為丈夫,我都應該不擇手段為討回公道,但做出這種事的是正惠姐,依陸家和雷家多年的,我也不過是希我的妻子曾經的委屈能得到一個道歉而已。”
雷正惠陡然聽得這句,在那僵的尷尬中,恍惚地看陸殿卿。
昔日那個總是清淡的年,已經長大人,眉眼冷峻,竟是要為別的人向自己討回公道。
眼里慢慢地浮現出潤來,最后終于道:“對不起,是我錯了。”
林舒:“其實也沒什麼,既然都坐在一起,說開了就好了。”
雷爺爺贊嘆:“小林別看是流之輩,可這行事做派,我喜歡!”
一時又瞪著旁邊的雷正德:“還有你這兔崽子?你昨天干嘛了,去找殿卿打架了?你說說,這一天到晚不的玩意兒,干得都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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