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擱舊社會,倆一窮二白無父無母的小伙子,想要出人頭地那就是做夢,可新社會不一樣,抓住機遇,泥子也能變城市名流。
作為兄長的李奎勇一家也來了,看見衛孟喜也怔了怔,這是小陸家屬?上一次見的時候頂多覺著是個漂亮的小同志,現在總覺著哪里不一樣了。
見李家老小十幾口人全看過來,衛孟喜無比慶幸自己今兒這八十多花得值。衛紅花是有服穿,還有子,可那都是李茉莉送的,萬一讓李家人一眼看出來,不說啥也就罷了,要是說點不中聽的,這不是傷害孩子自尊心嗎?
李茉莉挎著小皮包,咚咚咚過來,了花腦袋,“小衛雪,你也來啦?”
對這孩子的喜從不掩飾,但對同樣眼的衛紅就視若未見。
衛孟喜輕輕了衛紅的頭發,“你呀,不是念著要吃席嘛,可別把新服弄臟啊。”
果然,新服和吃席來得太快,快到衛紅都來不及悲傷。在紅星縣那邊吃席是不興帶小孩去的,但在金水礦嘛,很多都是雙職工家庭,不可能把孩子扔家里,所以只要能自己吃飯的小孩都能有一個座位。
衛孟喜這一行直接就占了半大桌,李家的孩子也要跟小姑留在這邊,一瞬間這桌就坐得滿滿登登。作為唯二的大人,衛孟喜和李茉莉自然是手忙腳。
李家四個男孩一個孩,就連孩也跟爺爺是一樣的暴脾氣,拉著衛東寶喊打喊殺,一會兒玩打游擊戰,一會兒警察抓小,衛東幾個又要忙著好吃的又要忙著跟他們玩兒,沒多久就小臉通紅滿頭大汗。
但好在婚禮現場本來就很吵,他們聲音也控制得很好,沒咋影響到其他人。
衛孟喜吃著碗里的紅燒肘子,心里想的是明天的菜式。這幾天已經把大多數家常菜都做遍了,作為廚子,喜歡自己做的食給別人帶來快樂的覺,但每天最艱難的就是備菜。
不行就還是回鍋吧,最好是多瘦那種,干力活的男人們最喜歡。
“小喜。”忽然,后傳來怯生生的聲音,衛孟喜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從容的吃完里東西,了,這才回頭,“媽。”
孟淑嫻上下打量,拍著脯說:“我還以為你過得不好呢,上次你婆家來縣里大鬧了好幾場,說你……看你現在過得這麼好,我也放心了。”
只看見穿著新子,卻不知道子是今兒臨時買來撐場面的,更不知道錢是風里來雨里去掙的。
說著,孟淑嫻從隨包里掏出一個綠的小本子。
衛孟喜顧不上傷春悲秋,先把東西檢查兩遍,確保是寫了姓名編號蓋了鋼印的小學畢業證,這才放心。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姓謝的就是一家子小人,要是知道的用途,保不準又會從中使壞,所以在電話里也沒告訴母親。
“小喜,我聽說你在陸家又生了個閨,但媽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一定要好生待人家前頭老婆生的那對,只要你真心對他們好,真心付出,總有一天能看見你的好,男人的心很容易捂熱,以后……”
衛孟喜煩了這套討好別人的說辭,上輩子在討好型人格上吃的苦還不夠嗎?
“你如果只想跟我說這些,我看還是免了。”
衛孟喜真覺著跟多說一句都是浪費,但還不能走,重頭戲才剛開始呢。
此時,兩位親家公正在臺上發表結親言,無非是兩個孩子多麼優秀,家后要如何孝敬雙方老人,為國家早日實現四個現代化做貢獻啥的,乏善可陳。
直到李父從手里掏出一支紅木匣子,這場婚禮才走到衛孟喜興趣的時候。
那是一對梅花牌男表,在目前國也算奢侈品級別的,雖然沒說價格,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份新婚禮不一般。現在的普通工人,辛辛苦苦攢半年也只舍得買一只上海牌或者寶石牌紅旗牌之類的,一口氣買倆,也就李家能有這經濟條件。
雖說再過幾年,到八十年代中后期結婚“三大件”會變彩電冰箱和洗機,但這時候的“三大件”還是手表、自行車和紉機,自行車和紉機小兩口新房已經擺上了,最貴的手表卻是當眾送的,甭管是已婚未婚的都掩飾不住羨慕。
任何年代,結婚都是兩個家庭的較量,李家這麼大方,謝依然這小縣城姑娘可不就是嫁進了福窩窩嗎?
曾經的衛孟喜也曾過這樣的畫面,但現實一次又一次給了響亮的耳,讓知道別人給的任何時候都有機會收回去,只有自己掙的才會在自己手里。
在眾人的夸贊聲中,衛孟喜看向謝鼎,果然,他臉上閃過一不悅,但很快,他就出老狐貍的笑容,“我們經濟條件不如親家,就是個教書匠,但我們對新人的祝福和期盼卻是一樣的,都希與賢婿琴瑟和鳴,永壽偕。”
這文縐縐的用詞,著實令人耳目一新,唯獨李母侯琴卻眉頭一跳,啥兩家人不一樣,合著他謝家是書香門第知識分子,李家就是暴發戶嗎?
衛孟喜憋笑,老謝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能出風頭的機會啊。
當然,更出風頭的還在后面。只見他推了推眼鏡,讓人送上一卷畫軸樣的東西。
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好奇地看著他葫蘆里賣什麼藥。李家送高檔手表,謝家不可能就是送一幅老丈人作的畫吧?雖然心意是好的,但比起來確實不夠看,他又不是名家大師。
興許是看出賓客的輕視,謝鼎腔里提起一口氣,“為父一輩子教書育人,除了書房里那些老件兒,也拿不出什麼值錢的,唯獨這幅字,是咱們謝家祖傳了六代的藏品,如今為父贈與賢婿,就是……”
謝依然眼睛一亮,是那幅字?父親平時最寶貴的,除了有志趣相投的朋友上門,否則他都不會拿出來的。
而且,曾聽父親喝醉酒的時候過,這副啥大師的字現在已經炒到五千塊了,要放黑市說不定還能翻倍!
一萬塊是啥概念?哪怕李家再有錢也不可能一次拿出這麼多錢,聽說外頭現在鼓勵“萬元戶”,把那些所有家業加起來能有一萬塊的人戴上大紅花,上夸富會呢!
據明里暗里打聽,公婆一個月也就八十塊工資,一萬塊得老兩口不吃不喝攢五年!
要是有了這幅字,還會婆婆白眼嗎?
這就是最寶貴的嫁妝,是在婆家立穩腳跟的嫁妝!
李父離得近,一眼就認出來,“親家公手上的是《蘭亭集序》?誒等等……”他了眼睛,發現左下角蓋著的一個紅的章子,是……
“這是白山人的臨摹本?”
謝鼎了膛,“正是。”他已經請很多人看過,這個正是白山人的臨摹本。
“雖然與書圣的比不了,但在歷代臨摹本中,因其最能現蘭亭原貌和意蘊,是臨摹本里最珍貴的版本之一,與馮承素、虞世南臨摹本齊名。”
白山人其實是清順治年間一位有名的書畫大家,一輩子寄山水無心仕途,最重要的是,他是石蘭人,而且故居就在城市一帶,前十年因為破四舊被一把火燒之后,他的字畫忽然就被炒起來。
大概,這就是以稀為貴吧。
在座的賓客們,大小也算文化人,聽見“白山人”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份新婚禮是當之無愧的大禮。
然而,就在謝鼎眾人稱贊羨慕的時候,人群里忽然傳來一把清脆的聲音:“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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