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仰塵便是敗在此人手里。

　難道是因為不夜侯陸嘗親自教的劍法不夠妙嗎？

　不，只是因為被人看穿了！

　正如此刻周滿一般，每出一劍都在對方意料之中，不僅所有劍路都被對方封得死死的，且對方所出的劍還要更、更老辣！

　過了有整整一刻的招，愣是沒在對方上找到哪怕一破綻！

　這如何能贏？

　周滿的心慢慢沉了下來，知自己不能一直與劍九這般周旋下去，對方是以逸待勞，而前面已經對陣了有八人，力損耗嚴重，眼心的狀態都已經達到了某種極限。

　再拖，只有一個輸字！

　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對于勝負的迫，便催促著迅速思考能速戰速決的策略。

　先前對陣其他人時那耐心又謹慎的獵人，忽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大膽而冒險的賭徒！

　開始強攻、快攻、猛攻，劍九也只能更快速地應對，于是場中頓時只聽得劍擊之聲不絕于耳，眼中所能看見的卻只有劍風殘影，本分不清到底是誰先出的劍，另一人又是如何應對。

　妙歡喜頓時道：“難道想強攻速勝？”

　陸仰塵是幾人中唯一對戰過劍九的，正因為敗下陣來，所以知道劍九的實力是如何驚人，只道：“一旦開始強攻求速勝便是心急了，容易出破綻，可對手卻不會出破綻，只會抓住的破綻趁機取勝！”

　仿佛是為印證他的話似的——

　陸仰塵話音剛落，周滿便因一劍落空，被對方架住退，凌空后撤落地時，腳下不穩，了個破綻。

　自開始強攻起，劍九便在等待此刻，雖然心里也不是沒有掠過“這破綻是不是來得太快了一點”的疑，可周滿連續幾的快攻已經讓他習慣了用最快的速度進行應對，以至于這疑冒出來時，他人已隨劍攻了上去。

　天知道周滿等的也是此刻！

　主修的是《羿神訣》，習弓箭者比習劍者更重視下盤之穩，必須將自己牢牢定在大地上，出的箭才能穩。誰都有可能在下盤出破綻，唯獨周滿不可能！

　劍九的劍鋒迎面而來，可竟在此時迅速將左手劍拋至右手，同時腳下一劃，直接就著剛才出的“破綻”一個旋，在避開劍九刺向他面門的劍鋒時，也反手一劍向他平削而去！

　此時劍九的劍是對準了右側面門，但凡不退一分，只怕即便是木劍，也要刺穿一只耳朵！

　劍九心中一驚，下意識將劍一偏，避開了。

　然而就在同時，周滿已經用那只斷指的右手持劍，架上了他的脖頸！

　這短短片刻的手實在電石火，許多人腦袋里本還來不及分析雙方的招數和意圖，勝負已然見了分曉。

　只是……

　所有人都看到劍九方才撤劍了，一時都有些猶豫。

　宋元夜質疑道：“劍九若不撤劍，勝負難料。是運氣吧？”

　宋蘭真剛想搖頭。

　可旁邊妙歡喜的比快，嘲諷地掃了宋元夜一眼，便道：“是膽氣！”

　這時候要再看不出周滿先前那個破綻是故意賣的，那就是傻了。

　只是劍九這一遭輸得難免有些不甘：“我若不撤劍，你會一只耳朵。”

　周滿卻道：“但你會一顆頭顱。”

　他們兩人的劍是幾乎同時的，只不過劍九的劍刺向的耳朵，而的劍削向劍九的脖頸。

　但剛才劍九撤劍了，卻沒有。

　這只證明一點：周滿是個瘋子，只要付出的代價比對手更小，那麼即便會丟掉自己一只耳朵，也要削下對手的頭顱！

　劍九慢慢道：“我只在絕境的亡命徒上，見識過這樣的膽氣。”

　周滿一笑，卻并不回應，只將木劍一收，執劍躬：“承讓。”

　擊敗了第九名劍子！

　這一刻，參劍堂前，靜寂無聲。

　陸仰塵面復雜地看著，既有一種失落，失落于這般速勝的策略竟不是自己想出來的；又有幾分佩服，佩服又如此的膽氣，寧愿以自損的代價換取這一場勝利。

　十三日的久伏，為的原來是今日！

　臺階上所立著的，已經只有一位劍十了。

　連劍夫子都被周滿震住了。

　尤其是方才臨危之際，又將左手劍換到右手，以那斷了半指的手掌握著劍，搶回勝局，實在有一種冥冥之中要證明什麼的意味。

　誰說斷指，不可學劍？

　劍夫子凝著，不覺已放輕了聲音：“只剩下劍十了，你還要再試嗎？”

　說實話，周滿先前的風格過于酷烈、過于一往無前，似乎完全沒有退卻的道理，所有人都以為無論還能不能再打過劍十，都會再試一試。

　即便敗了，那也是雖敗猶榮。

　然而這一次，周滿竟搖了搖頭。

　眾人頓時驚詫。

　劍夫子也不由意外：“不打了？”

　周滿笑道：“過猶不及，不打了，九個已經夠用。做人還是應當謙遜一點。”

　這一刻，所有人差點沒在心里罵出聲。

　金不換都被氣笑了，心道：若你這般都“謙遜”，那“囂張”二字可真不知道該怎麼寫了！

　唯有王恕沒笑，反而還皺了一下眉。

　他目落在周滿上，遠遠看見垂在側的左手似乎有控制不住的，輕微的抖。只是下一刻便被攥了，看不出來了。

　劍夫子也笑了，罵了一聲“什麼東西”，然后回頭便看見原本應該乖乖待在堂的人全出來了，于是大聲罵起來：“你們出來了嗎？熱鬧都看完了，還不趕給老子滾進去！”

　眾人一激靈，全都不敢駁斥，乖乖進去了。

　這時劍夫子才哼一聲：“你也進來吧。”

　說完自己背著手，也進去了。

　周滿放下木劍，撿起自己之前扔下的鐵劍，順著那三十三級臺階，慢慢上到參劍堂前。

　王恕就坐在門外。

　周滿來到門口時，朝他案頭掃了一眼，沒忍住嘀咕一聲：“聽個‘門外劍’，文房倒備得夠齊全！”

　筆墨紙硯全都有。

　王恕抬頭看。

　可周滿已經收回了目，站在門口，卻只是看著里面，并不進去。

　劍夫子回頭便發現了，問：“你不進來？”

　周滿只問：“學生擊敗九位劍子，不知得堂，該落于何座呢？”

　參劍堂，頓時一片安靜。

　所有目刷刷刷全落在了原本坐在左上首第一位的陸仰塵上，甚至已經忍不住替他尷尬了起來。

　畢竟誰能想到劍試頭名還能易主！

　而且還讓一個斷指的修搶走了！

　然而陸仰塵自己卻似乎并不尷尬。

　聞得此問，他便起了，將自己原本的位置讓了出來，頗有風度地立到一旁，但向周滿道：“擊敗九名劍子，自是劍試第一。當落此座，列為參劍堂劍首！”

　周滿于是提劍走進來，大剌剌坐下了。

　落座時還隨手把那鐵劍往案上一扔，砸得“咚”一聲響，使人聽得心驚。

　眾人看一路進來這架勢，再看看在襯托下都變得可憐的陸仰塵，一時竟對自己未來的命運到擔憂，不懷疑：這當真是我們參劍堂新任劍首，而不是什麼欺男占的惡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