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將軍獻上姬》
文|施黛 2022.7.5
第一章
西涼、大梁地緣相毗鄰,數十年來,兩國邊境不停,彼此虛實試探。
年初時,西涼王拓跋弘親自點撥近十萬將士,意一口吞掉大梁邊域重城——赤封,原本是十拿九穩的一仗,卻因為大梁鎮西大將軍霍厭的千里馳援,而致戰局一瞬扭轉。
霍厭,大名鼎鼎的冷面閻羅,有他威震在北,大梁皇帝才能在上京城高枕無憂地聽樂賞舞。
而西涼王拓跋弘輕敵在先,激進攻城在后,最終折兵慘重,甚至口箭險些丟了命。
同時這一戰,也幾乎將西涼大半的家底了個空,至此,西涼再無反撲大梁的機會。
……
三個月后。
西涼皇宮院,眾位妃嬪面懨懨圍守在拓跋宏的塌前,心憂王上病。
太醫診斷,此癥為急火攻心所致,需靜心調理,否則先前王上在戰場上所的箭傷,恐有復發的風險。
床榻邊,不知是哪位娘娘半啜半泣地怨了句:“大梁來的那個殺千刀的鬼閻羅!簡直欺人太甚!傷了我們大王還不算,竟又趁虛而,一連奪走我們邊域三座重城,他是不是要打到濰垣來才肯罷休!”
濰垣,是西涼的都城。
此話一出,眾人神各異,眷們皆面憂,而在坐眾位王子則是憤憤不甘。
正躺在床塌上虛弱地半闔著眼的拓跋宏,聞言更是猛烈地咳嗽了兩聲,連帶腔劇烈震。
“父王!霍厭那廝實在欺人太甚,他真當我們西涼男兒都死了不!兒臣愿率五萬兵,前去殺殺他的銳氣!”
大王子拓跋川一手拊半跪在前,發誓要將霍厭的頭顱提到殿前,一雪恥恨。
可這話若放在三個月前說,當然是振人心,鼓舞士氣,可如今十萬西涼銳將近一半折損邊關,幡旗蒙塵,士氣低沉,何來斗志再去背水一戰?
更可況,霍厭在邊關挫銳師,占重城,還一挑二擊敗西涼名將虎臣,威名震震早已至令人而膽寒的地步。
如此,再戰恐是徒勞。
聞言,拓跋宏虛弱地撐起,手指地往下指:“糊涂!霍厭勇武無敵,六國難逢對手,你去伐他,憑何?非但是你,就是孤……早知他會從北邊增援如此之速,孤也不會冒然輕敵征伐赤封,白白損了那麼多我西涼的赤勇男兒!”
拓跋川眼眶憤憤發著紅,不甘問道:“那我們就坐以待斃,任由他霍厭攻到濰垣殿前嗎?”
話音落下,久久未言的三王子拓跋稷,緩步上前將拓跋川攙扶而起,而后嘆聲道:“王兄,赤封一戰我方兵將元氣大傷,已無氣力再戰,如今,求和才是唯一的出路……”
“求和?要我們向大梁死敵割地賠銀財,歲歲進貢禮,此辱,吾等如何能?!”
拓跋川子剛烈,眼下被霍厭得,他甚至做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準備。
“不,又能如何!”拓跋宏被王后扶著半撐起子,說話間嗓口艱,聲音更是沙啞發,“忍下今日之恥,尚存一息雪恥的機會,川兒,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你竟還沒你三弟想得通!”
聞言,拓跋川眸漸沉,而后定睛看向拓跋稷,眼神意味不明:“三弟識國事,知國運,倒是為兄眼底淺薄,只有匹夫之勇。”
拓跋稷正要開口,卻聽拓跋川接話鋒一轉道:“既然父王和三弟都有此意,我便不做多余堅持,只是求和講誠,此番求和書上除去必備的城池銀錢,我倒覺還需再加上一禮,方可起點睛之效。”
眾人詫異拓跋川態度變化迅速,拓跋稷更是困問道:“王兄,所指為何?”
“人。”
拓跋川看向拓跋稷,面上出挑釁一笑,“寄養在云娘娘宮里的那個娘子,我曾見過一眼便驚鴻難忘,那樣的傾城姝貌,當世可謂無雙,若經一番調.教后送至獻送大梁,自當顯誠,只是不知我這為民為國的三弟,舍不舍得割了。”
“不可!”向來溫文恭和的拓跋稷,此刻端雅的面容上罕見地現幾分怒意。
話音落下,站在人群最外層的婢阿絳,慌地差點將手里的茶杯打翻。
趁著眾人注意力全在塌前,阿絳躡手躡腳放下杯,小心從外面溜了出去,之后直奔溫居榭去報信。
這一道奔得急,幾乎慌不擇路,心里更是憂思著,大王子好不惱人,家姑娘明明和三王子兩相悅,如何能再被當做禮送去大梁?
而且聽說中原人個個險狡詐,其中更不乏像霍厭那樣殺人如麻的閻羅鬼,姑娘若真去了,豈能安然?
……
溫居榭。
檻墻上的支摘窗半撐起,鋪落傾灑在黃花梨木桌面,施霓一手撐在桌上虛托著下,一手正抬指翻著琴譜泛黃的書頁。
時而微風起,輕盈的淡羅裾擺前后波,宛若一朵的芙蓉花,含綻放。
又翻過一頁,這時,垂在人肩旁的一縷發,因風舞著揚飄到飽滿額前。
施霓似被到,略微蹙了下眉,可即便是著不耐煩的神態,映在那雙耀熠的桃花眼里,含義也像嗔更濃,怨稍輕。
將琴譜放下,正準備把剛剛背下的指法回憶一番,這時,門口忽的突兀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施霓聞聲抬眼,就見自己的婢阿絳又門也不敲地莽撞跑進來。
“阿絳,跟你說過好多次了,在王府不能這麼沒規矩,若只有我在也就容你放肆了,可萬一不巧上云娘娘和稷哥哥,你這頓罰定是要挨上的。”
阿絳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一進屋,直接跪在施霓面前,表痛苦悲壯,“若是能為姑娘規避禍事,阿絳就算罰也心甘愿!”
“禍事……”聞言,施霓喃喃地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當下卻并無什麼恐懼。
自有記憶起,邊的禍事似乎就沒停過,父母早亡,家族衰落,豢養宮中……除去一副鮮靚麗的皮囊外,本一無所有。
而及笄之后,就連唯一自持的貌,也漸了引禍生事的源頭。
寄養宮中,從來不由己,于是學著得過且過,將對一切事的期待值放到最低。
既如此,還能有什麼禍事能值得傷神怨嘆?不過是茍活罷了。
“你且起來,膝蓋久跪會痛的阿絳。”施霓微嘆息,彎將婢扶起,子溫吞和善,對待手下人也是惻關懷。
可阿絳卻倔強不肯起,見施霓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一時憂心更重。
“姑娘對自己的事總是不上心的,可這次危難卻不是平日里的宮苑斗,能被周旋化解,涉及國難,姑娘若再不想法子,恐被當作西涼求和的貢禮,獻送大梁!”
在施霓怔然的目下,阿絳言簡意賅將事的前因后果講述完整,末了,又再次強調,此事為大王子拓跋川所提,而三王子拓跋稷則極力反對。
聞言,施霓心頭涌出些許復雜,恐懼是有,但麻木更多。
是罪臣之后,世上早無親人可依,幸得被云娘娘收養宮中才不至死街頭,起初,還幻想天真,真把云娘娘認作自己的恩人,貴人。
可直至后來,無意聽到云娘娘和嬤嬤私語,才知們肯施舍好心,竟都是為了將盡心調.教能與王后爭寵的棋子,的歸宿,不是這溫居榭,而是大王的床榻。
也是那時施霓才恍悟,怪不得這些年來,食住行樣樣最好,被養的程度甚至與金枝玉葉的公主無異,還有嬤嬤對所提的那些奇怪要求……竟都出自,一場經年謀。
這些年來,無論冬夏,都必須夜夜浴泡上半個時辰,十多年的潤養,如今的如嬰孩,揩一把都好似能出水的;還有常年來必須每日要喝的至苦湯藥,也較同齡而言發育得更甚,尤其部,常覺滿漲。
一個未經人事的,哪里懂得這些后宮腌臢手段,是后知后覺才意識到,云娘娘這些年來對所謂的偏寵關照,本不是出于憐,而是在飾裝禮!
為了自己的后宮地位,施霓無辜了的試驗品,被用心調養了一個任何男人都拒絕不了的尤,更或是,床笫玩……
當然想逃,可雙方實力殊懸,除了認命只剩一死。
而造化弄人的是,偏這時,三王子拓跋稷對傾訴歡喜,云娘娘機關算盡,卻沒料到自己的雅正兒子也沒逃過男人的劣,對同樣是貪垂涎。
也因此,云娘娘的計劃被打,而施霓暫靠著拓跋稷的庇護,安度了這數余年。
而如今,不知拓跋稷究竟還能護幾時。
施霓嘆息自己躲不過的命運,于是不自怨自哀地吁出一口氣:“不管是西涼還是大梁,于我而言不過是從狼巢到虎,左右不由己,又有什麼區分。”
阿絳并不知云娘娘的計謀,當下還天真道:“姑娘何出此言?以云娘娘對姑娘的偏寵,怎會舍得將姑娘送去千里外的大梁,更何況稷王子對姑娘深許許,此事他絕不會應允的呀,如今姑娘只管去找他們示弱,再可憐掉幾滴眼淚,這禍事自當可以避免。”
施霓無力坐回榻,目散到窗外開得正好的木槿花上,半響才道:“阿絳,這里是王宮貴苑,最不值得信的,就是二字深。”
阿絳當時不信,卻不想施霓此言當真一語讖。
半月后,王詔送達,拓跋宏特立施霓為王后義,賜封號舜華,公主華轎儀。
得了面恩賞,同時,公主為佑國運,遠赴大梁的第二道詔書接賜下。
舜華舜華,不過紅命淺,一瞬芳華。
施霓跪地伏接旨,心頓生無限涼薄,這可笑的封號,倒是與若浮萍的命途幾分合。
今后進了大梁,恐芳華不再,余生只剩黯然。
不管是被納進皇宮深韙,還是被賜侯門將府,左右躲不過以侍人,為王權貴人們掌心玩的宿命。
至于被獻贈予誰,于,并無什麼分別。
她說她喜歡天下, 他說他隻要美人, 正好,可以做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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