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過去,趕上老夫人在午睡,他們在前廳等候,到現在也有半個時辰了。
常意閑閑地喝茶,和常熙回相顧無言。
淮侯不懂跟兒該說些什麼話題,便對著兒子道:“你最近書讀的如何。”
常熙回回道:“夫子為我修改了策論,說我今年科舉中舉有希。”
“好,我們家以后可就靠你了。”淮侯喜上眉梢,他不善讀書,兩個弟弟讀書也沒讀出名堂,常家的榮譽一皆在他這個有出息的兒子上。
他還沒忘了大兒,轉頭對常意說道:“你哥哥在國子監讀書,你可知道國子監,一般人是去不了的——你哥哥出息,要有不懂的事,盡管問你哥哥,不必客氣,若是想讀書,也可以跟著你妹妹們一起上學。”
常意若有所思,普通百姓想進國子監確實是難于上青天,但常熙回進去,敢說不是靠的是家里的面子麼?
淮侯不是第一次在人前這樣夸他,可莫名地讓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常熙回眼神飄移了一下,沒和常意對上視線。
每個月都會有專人記錄國子監中出有潛力的學生遞至皇帝案前,常意細細回想,從未看到過常熙回的名字。
常意說道:“哥哥真厲害。”
常熙回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總覺怪氣,說完他心里更堵得慌了。
“大哥,你們說什麼呢?”
一道聲音橫空隔下,一個穿著青袍的男子推開門說道。
男子穿著一長袍,一儒生打扮,長相儒雅瀟灑,雖然沒有,卻通養尊優之氣,正是晚回一步的常家三老爺常雨。
淮侯常衛看見這個弟弟就氣不打一來。常老夫人一共生了三個兒子,大兒子承候,二兒子在禮部落了個閑職,唯有三兒子常雨無所事事,雖然讀著書,卻一無所,至今還未娶妻。
常雨是老夫人和老侯爺的老來子,從小被寵得無法無天,沒個正形。老二好歹落了個閑職,常雨卻至今在家里賦閑,讀書也沒讀個明白,整日友赴宴,浪得很。
接侄這樣的事,給他,他居然讓常意自個坐馬車回來了,這能讓淮侯不氣嗎!
兩人還沒說兩句。
“你們湊在一塊,倒是能說的熱鬧,我這個老婆子要不把這地兒讓給你們得了。”
站在門口的丫鬟掀開簾,后頭又有幾個高挑的丫鬟攙扶著,淮侯老夫人踱步進了門。
“母親說的這是什麼話?”常雨甜,忙討好道。
待到老夫人落座上首,常衛他們依次拜見請安,常衛才恭敬地說道:“母親,阿意回來了。”
老夫人看了眼常雨和常衛,抿了一口茶,吩咐后的丫鬟去人。
“既然大姑娘回來,也該讓在府里悉個臉,大姑娘十八變,省的見了不認識。把老二家的也請過來,讓大姑娘好好認個親。”
常老夫人毫看不出傳聞中的潑辣苛刻,像個和藹可親的普長輩,熱地拉著家常。
可若是真心疼,也不會在回府的第一天就晾了這樣久。
老夫人招招手,讓常意到邊來,拉過的手,抹著眼淚說道:“我倒是心疼你,小小年紀便流落到外頭,也不知了多苦......”
常意安靜地聽著說話,兩人視線對視一剎,老夫人神不明,常意則是低頭移開視線。
老夫人面容溫和慈祥,卻薄而鋒利,雖然眼皮松弛耷拉,眼神卻清明鋒利,好似無時無刻不在窺視他人的想法。
常意兒時只見過老夫人幾面,別的時間是沒有資格的,老夫人不喜歡——老夫人最討厭的人當數常意的母親春娘。
原因也沒有別的,哪個把兒子當做全部依靠的母親,會喜歡奪走兒子注意力的人。
春娘代表了淮侯這個兒子要走出老夫人掌控的手心。
老夫人牽著常意的手,思緒卻飄遠,常意的臉像極了母親,讓人一眼就聯想到春娘,讓老夫人打心底喜歡不起來。
照著淮侯對春娘的執念和愧疚,必然得依順著這個找回來的兒,家里說不準得鬧翻天。
得盡早打算,找個機會把嫁出去,以免影響其他幾個孫的前途......心里不滿,丟了就丟了,居然還能找回來,怎麼沒死在外面呢。
常意不自覺猜度,依老夫人的格,平日里珠圍翠繞、唯我獨尊的人,逃命時擔驚怕又慌不擇路,無發泄之下,難保不會對邊弱小的人先下手——比如說春娘。
春娘死在路上,因何而死,會和有關系嗎?
兩個人各想各的,一片和諧。
老夫人的手是做過苦事的,養尊優這麼多年,也沒變得細,挲著常意白皙的手,很快紅了一大片。
常意低著頭一副靦腆模樣,老夫人卻慣是能說會道,自己說完了,又很快翻篇。
總之也不是真心想關心常意如何,不過是做給淮侯看罷了。
老夫人拉著的手,側過頭向后那一群丫鬟說道:“既然回來了,沒人伺候可不行,咱們家在京城到底也是有頭有臉的門戶,不比你在民間隨意。正好這批丫頭是新買進府的,你也挑個丫鬟,平日里服侍你。”
隨即便有幾個面容青的丫鬟走了出來,站到廳讓常意挑選。
常意覺得老夫人拿腔拿調的,說起話來仿佛還活在前朝,認不清今日已非前朝的事實,有些好笑。
掃了一眼,隨手指了一個面容普通、讓人沒什麼記憶點的瘦弱丫鬟。
如今剛回府,在府里一片空白,若是收了老夫人的丫鬟,就等于要將一舉一放在老夫人眼皮底下,但也沒說拒絕的話,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徑直收了。
老夫人這才滿意。
“有名字嗎?”常意隨意問道。
那瘦瘦小小的丫鬟猶豫了一下,一板一眼答道:“奴婢名張辟。”
常意喝茶的手頓了頓:“既然你有名姓,那這個吧,不必改。”
老夫人輕描淡寫:“這名字起得隨意,人也難登大雅之堂。到時候也兩個嬤嬤教規矩,別丟了大姑娘的面子。”
老夫人似是在說這丫鬟的名字,又句句指桑罵魁,暗指常意上不得排面,落的面子。
后的大丫鬟應了聲,眼里出幾分不屑。
幾個沒被選上的丫鬟都在心里慶幸起來。
被老夫人不輕不重刺了兩句,常意也沒什麼反應,像是聾子似的,讓老夫人舒心不,想來也和以前一般,是個鋸了的悶葫蘆,好拿的很。
時候還早,淮侯和常雨都是男子,有些事不方便話,轉而聊起些場上的話。
雖然兩人都沒個正經,但男人對政治總還是關心的。
常雨說起最近朝廷里人心惶惶,全是因為立后的風波,當今新帝想立發妻為后,宮都已經改口,皇后也已經搬進了椒房,立后大典卻遲遲不,君臣僵持。
一是皇帝不愿在立后大典之后選秀,也不愿意充實后宮;二是因為婦孺皆知的原因,皇后嫁給皇帝也有十幾年了,至今無所出,似乎是之前在戰時傷了生育的功能。
皇帝不可能沒有子嗣,這下朝臣和皇帝便僵持起來,皇帝連著敲打了好些家里有適齡子的人,警告他們別生出別的心思。
“可惜圣上太過強。”常雨語氣玩味:“不然我家的姑娘都到了年齡,容貌也不輸他人,未嘗不可一搏。”
“宮難道是什麼好事麼?”淮侯皺眉,并不贊同他。
“大哥,你可就不懂了,我們家現在這個樣子,就是金包銀的空心鐲子。”常雨夸夸其談:“我知道你想靠熙回重振家族,但這效果能有一位寵的宮妃來得快嗎?畢竟......”
......畢竟,淮侯府之前,在前朝也是靠帶才躋權貴的,一個淮侯府差不多出了□□位/前/朝/的皇后貴妃——常意在心里說完了常雨的未盡之意。
常雨人不在朝堂,事卻知道的不。
這一番話淮侯沒放在心上,卻有人聽了進去。
“皇上也是一時沖,哪有男人一不變的呢,時日多了,皇帝自然會納妃。”老夫人心里打起了算盤。
常雨搖頭:“哪有那麼容易,圣上強智敏銳,我看那些人的算盤要落了空。”
說完,他看見常意的眼神還落在他上,主說道:“我總說這些,母親和侄怕是要乏了。”
恰好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進了院子,常雨便捺下不再說話。
大夫人和二夫人紛紛座,跟在們倆后的兩個孩也走到老夫人面前。
常意不聲地打量了們一遍,大夫人生有一兒一,兒子常熙回和兒常笑鶯。
其余還有幾個庶,和之前在常家地位差不多,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大夫人不至于苛刻,但也無人關心。
現在跟在后的是妾生的二小姐常步箐,以及自己的兒常家三小姐常笑鶯。
二夫人嫁常家多年無所出,因此后并無子。娘家高貴,雖然看上去沒什麼存在,脾氣卻強得很。老夫人也不好說什麼。
大夫人施然座,年輕時是前朝有名的人。經歷了逃亡戰,現在也顯出老態,不過依舊雍容華貴,風韻猶存。
常笑鶯小跑到老夫人面前行禮,笑聲像一串清脆的鈴鐺。年紀不大,卻全綾羅綢緞,相當華貴,上穿著一席銀紋繡百蝶度花,耳上掛著拋綠柱石耳釘,系著花紅如意流蘇束腰,腳上穿的是金線繡寶相花紋云頭牙靴,最打眼的是頭上一頭純金的頭面,暗金鑲寶石,璀璨奪目。
常意看這首飾不像新打的,大約是大夫人以前的首飾,現在轉手送給了疼的小兒,應當是常笑鶯最拿得出手的一套頭面了。
看來常家果然大不如前。
常步箐為庶,比低調得多,素面朝天,只著青紋雪絹,唯一的首飾便是腕上細細的一個玉鐲。
常笑鶯被養得白白的,一臉憨樣,稚的面容里著一引而不發的驕縱,而常步箐形消瘦,笑容是恰到好的不爭不搶。
常意只消一眼,便看出兩姐妹中的門道,常笑鶯能活的這麼安穩,只怕常步箐在家沒被大夫人敲打。
常意隨意看了一遍,便不再關心,繼續喝茶。
大夫人同時也在觀察著坐得八風不的常意。
仔細端詳了一番,常意的眉眼繼承了父母的優點,漂亮,但也不算什麼絕世人,和常笑鶯站在一起,也不至于在容貌上狠一頭,而且面蒼白,一臉病容,表淡淡的,看上去不親人也不討喜。
一個孤流落在外,能想必也沒什麼錢學琴棋書畫工,回來也是做陪襯的料。
大夫人思忖了一番,不再當回事。
常笑鶯拜見完長輩,便坐在母親旁邊,不知因為什麼怯怯地不敢開口,常步箐也坐在旁邊一聲不吭。
一時氣氛僵持,大夫人便主開口自責道。
“我看大姑娘也是可憐,都怪我管家不利,兵荒馬的,沒能顧上你。”
常衛不語,老夫人卻忙接上:“這怎麼能怪你,你管家也是辛苦了。有的事不是你想管就能管好的。”
誰知道人是弄丟的,還是自己跑的呢?
老夫人話里意有所指。
大夫人用帕子掖了掖眼角,溫聲說道:“我都不敢想......那些叛軍打過來,你是怎麼熬過來的,這些年又都是怎麼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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