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得穩住,得冷靜,只有這樣才好談條件。
傅知寧深吸一口氣,扶著車夫的胳膊下了馬車,徑直往司禮監去了。
百里溪早已在廳中等候,看到一個人來后眉頭微挑:“拿到了?”
“……嗯。”傅知寧答應一聲,咽了下口水鎮定上前,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
百里溪打開,里面字跡娟秀,清楚地寫著朝中況。
“不是吳閣老的字跡。”他說。
傅知寧藏在袖中的手攥了拳頭:“但確實是勢力分布細則。”
“不錯,是真的。”百里溪對朝中局勢太過悉,一看便知都是真的。
他在傅知寧來之前,料想過會和吳芳兒一起來,求他再寬限些時日,或者直接求他放過他們,他甚至想好了要如何教訓,卻不料得到的結果要好這麼多。
“到底不算太蠢,沒將自己搭上。”百里溪看一眼,也不知是罵是夸。
傅知寧眨了眨眼睛:“所以易算是完了?”
“嗯。”百里溪將冊子隨意丟在桌上。
傅知寧趕問:“我呢?你還會殺我嗎?還會找吳芳兒他們的麻煩嗎?”
“我既然答應你了,就不會食言。”百里溪給下了一劑定心丸。
傅知寧徹底松了口氣,一直攥的手也終于松開,默默平復自己險些跳出嗓子眼的心臟。
百里溪見沉默不語,還以為在傷心,本不想理會,可沉默許久后還是開口:“將你拖進此事,是不義在先,你大可不必太自責。”
傅知寧頓了頓:“我為何要自責?”
百里溪抬眸,看到眼底的疑后開口:“你不自責當然更好,畢竟……”
話沒說完,他突然意識到不對,“吳芳兒沒有回家?”
“沒回,已經和的哥哥出城了。”傅知寧老實回答。
百里溪一頓:“那你是如何拿到冊子的?”
“找吳老夫人呀,”傅知寧繼續老實乖巧,“吳小姐說是特別厲害的人,吳家能有今日,全靠在背后平衡,所以我就想著,這般厲害,能在立儲爭議越來越大的今日讓吳家保持中庸,定然很悉朝中局勢……”
六個時辰前,桃花林。
傅知寧說完‘至要保全我的命才行’后,吳芳兒忍不住笑了:“你說話還真是直接,我從前怎沒發現你這般尖銳?”
“可是,”傅知寧轉到一塊大石上坐下,瞇起眼睛看向這對苦命鴛鴦,“眼下距離百里溪給出的最后期限還有幾個時辰,與其現在就放棄,不如仔細想想,還有沒有翻盤的可能。”
吳芳兒和侍衛對視一眼,侍衛忍不住道:“都這樣了,還能有什麼翻盤的可能?”
“祖父雖疼我,卻更吳家權勢,絕不會為了我放棄和齊家聯姻,更不會給我百里溪想要的東西。”吳芳兒也開口道。
傅知寧思索:“百里溪想要的東西,非得吳閣老才能給嗎?”
吳芳兒愣住。
白日里的事歷歷在目,窗外夜黑如漆,屋燈火通明。
傅知寧將桃花林的事說完,這才乖乖看向沉默不語的百里溪:“吳老夫人很疼吳小姐,將約出來,再求幫忙也不難,所以我們就這般做了。”
燭臺突然響起一聲嗶剝,有風從沒關的窗子吹進來,帶來一春夜的涼意。
百里溪遲遲不語,傅知寧也漸漸開始不安:“你說話要算話啊……”
百里溪抬頭,似笑非笑地看向:“我倒是小瞧你了。”
傅知寧:“……”聽起來怎麼不像好話。
兩人一站一坐繼續沉默,不知過了多久,傅知寧的都開始發酸了,百里溪這才緩緩道:“你讓他們提前走,是怕我食言抓他們?”
“……是。”傅知寧咽了下口水。
百里溪看向:“若我食言呢?”
“你不會的。”傅知寧了脖子,怯怯地看著他。
百里溪面無表:“我會。”
傅知寧:“……”
“傅知寧,你該知道,雖然你我有易在先,但最后如何,都由我說得算,”百里溪神冷淡,“你明知我可能食言,卻還讓他們先走,自己擔下一切,該說你舍己為人忠肝義膽,還是說你太自信我會放過你?”
傅知寧嗓子發干,半句話都不敢說。
百里溪愈發冷漠:“來人……”
“他們還沒走!”傅知寧嚇得起脖子。
百里溪一頓:“你說什麼?”
“還、還沒走,”傅知寧干笑一聲,“既既既然料到你可能會食言,我又哪里敢放他們離開,剛才那麼說……只是想著你若能守諾,又信了我的話,就會撤去城門最后一道防線,他們走時也方便些。”
百里溪聽著的算計,氣笑了。
看著他沉的笑,傅知寧目驚恐:“但我沒讓他們離開,畢竟……我一早就想好了,就算是幫人,也沒有將自己搭進去的道理,所以如果你反悔,他們便回吳家,從而保下我。”
就當卑鄙吧,正如一開始所說,是有一些善心,卻從未想過舍出自己。
“他們如今在哪?”百里溪問。
傅知寧不太想說,但對上他的視線后還是老實答道:“在吳老夫人那里。”
在吳老夫人那,而不是在吳家。
百里溪沉默許久,笑了:“若我去強行帶走他們,是不是會得罪吳老夫人?”
“怎、怎麼會呢!”這種時候,撒謊只會讓自己的境更艱難,傅知寧干脆實話實說,“我絕沒有陷你于兩難的意思,我只是……進可攻退可守罷了。”
他信守承諾,就皆大歡喜,他反悔,那就把吳芳兒出來,不管怎麼做都能保住三人命。
“傅小姐真厲害,才不過片刻,便已經算計了咱家兩次。”百里溪似笑非笑。
傅知寧干地扯了一下角,如何也說不出辯駁的話。
百里溪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極輕的作發出極輕的聲響,落在傅知寧耳中卻如驚雷一般,一下又一下,炸得七魂六魄都快廢了。
許久,百里溪緩緩開口:“回去吧。”
“……嗯?”傅知寧茫然抬頭。
百里溪面無表地看向。
傅知寧與他對視許久,漂亮的眼眸總算漸漸聚焦:“……你放過我們了?”
百里溪斜了一眼,拿著桌上的冊子離開了。
傅知寧云里霧里,不知道他什麼意思,直到劉福三進門接,才終于忍不住歡呼一聲。
難得流出孩子氣的一面,連正在擔心接下來如何與吳閣老代的劉福三,見狀都忍不住苦笑:“走吧傅小姐。”
“好。”傅知寧生怕百里溪會改主意,答應之后便急匆匆跟著出門了。
劉福三將人送回傅家,便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端了剛熬好的藥便去了百里溪屋里。
“掌印,接下來可怎麼辦?”劉福三一直跟隨百里溪,自然也知道他這麼幫吳家,一是為了厘清朝中局勢,二是調查當年陷害百里家的網之魚,誰知傅知寧憑空一腳,“您真要放過吳芳兒二人?”
百里溪將藥一飲而盡,接著將碗放到一旁:“都做到了,我總不好食言而。”
“……奴才也是沒料到,傅小姐這般厲害。”先前還只是覺得聰慧來著,結果今晚就帶來了朝堂布局手冊,這哪是一般小姑娘能做到的事。
劉福三對傅知寧大夸特夸,百里溪卻有些不悅:“以前沒心沒肺,倒是從未做過這些謀算。”
“所以……”
“是傅通的過失。”百里溪淡淡開口。
劉福三:“?”有心眼兒會謀算,怎麼看都是好事吧,怎麼爹的過失了?
無言許久,劉福三將話題引回正事:“……可您放過吳芳兒了,還如何調查當年之事……對了,您只說現在放過吳芳兒,又沒說一個時辰后、兩個時辰后放過,咱們先放他們出城,再從城外將人抓回來,不就不算食言了麼?”
百里溪端起手邊茶盞:“何必用這種詭論,騙一個小姑娘。”
總想騙小姑娘的劉福三:“……”
大約是他愁得太明顯,百里溪總算看他一眼了:“不著急,東廠忙了這麼久,吳閣老總不能一點好也不給。”
劉福三:“……”可對吳閣老來說,您是瞎忙活啊!
百里溪不不慢地喝茶,仿佛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話有多厚臉皮。
一個時辰后,吳家書房傳來一陣摔打聲。
吳閣老都快氣死了,哆嗦著指著百里溪‘你……你……’了半天,劉福三都擔心他會不會直接撅過去。
好在吳閣老住了:“百里溪,你要不要臉!人沒給我找回來,還敢跟我討要報酬?”
剛才還擔心他的劉福三頓時不樂意了:“閣老慎言,我家掌印為了您的事這段時間如此費心,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就在您口中變得這樣不堪?”
吳閣老惱怒地看向他,手指得更厲害了,劉福三真怕把人氣沒了,頓時閉不言。
“你以為知道此事,便能拿住我了?”吳閣老重新朝百里溪撒氣,“我告訴你,你休想!你若真敢出去說,我就是豁出這條老命,也要跟你拼到底!”
“閣老急什麼,咱家何時要出去說了?”百里溪抬眸,模樣英俊又可氣,“咱家不過是想再同閣老合作一次罷了。”
“你以為我會信你?”吳閣老想起他剛才張就是人沒找到,但他要當年奏折的話,頓時又是一陣惱怒。
百里溪也不急,又靜了片刻后才開口:“閣老與其跟咱家置氣,不如好好想想之后的事,齊家有貴妃娘娘撐腰,一向自視甚高,若是知曉自己千挑萬選的媳婦跟著侍衛跑了,只怕會直接與你吳家鬧掰,到時候你吳家還能像今日這般中庸嗎?”
他一字一句直吳閣老痛,吳閣老恨恨看他一眼,卻也說不出反駁的話。
“與咱家合作,咱家雖不能將吳小姐找回來,卻能幫吳家擺此次危機,”百里溪看向他,“若閣老愿意,聯姻還能繼續,而且齊家會恩戴德。”
吳閣老怔愣與他對視,許久才忍不住開口:“你要如何?”
百里溪勾,眼底是一片深意。
***
兩日后,京都城的春意愈發濃了。
傅知寧一大早,就獨自一人去了城外一野亭。
亭子里,吳芳兒正等得著急,看見立刻迎上來:“知寧!”
“傅小姐。”后的侍衛也跟著頷首。
傅知寧對二人頷首示意,然后去了還在亭里的吳老夫人跟前:“給老夫人請安。”
“傅小姐。”吳老夫人笑著點頭,比起第一次在吳府見時了一分客氣,多了一分慈。
“我們這便走了,去祖母昔日做姑娘時住過的小院,這幾年估計都不會回來了,”吳芳兒拉著傅知寧的手,說到這里有些失落,但又很快高興起來,“不過也未必,眼下滿京都城都知道我已經溺水亡,想來以后不會再有人抓我,我很快就能回來看你了。”
“好。”傅知寧想起這幾天的流言,笑著答應一聲。
侍衛看著傅知寧言又止,半天憋出一句:“傅小姐放心,我雖年輕,卻也懂得責任,日后定不會辜負芳兒。”
傅知寧一聽,便知道他還在介意那日從宮里回來時,在馬車上的反應,一時間哭笑不得:“我當時沒接你話,并非責怪你年輕沖,而是覺得帶吳小姐離開的人是你,這是件好事。”
未來的人生是一片泥沼,能有人解救,還是自己年輕的心上人來救,的確是件好事。
侍衛一愣,隨即激地笑笑。
傅知寧和吳老夫人一起將二人送走,這才慢悠悠地并行回城。
傅知寧想起這幾天‘吳芳兒溺水亡’的流言,有些擔心地看向吳老夫人:“老夫人,芳兒離開,會不會影響吳齊兩家關系?”
“你這時才想到,是不是太晚了?”吳老夫人打趣。
傅知寧頓時不好意思,無論如何,幫著吳芳兒離開,是損害了吳家利益。
吳老夫人拍拍的手:“吳齊兩家聯姻照舊,齊家還多給一倍聘禮。”
傅知寧愣了愣:“怎麼會……”
“沒辦法,誰讓咱們家的芳兒,是在湖上泛舟時被齊家二爺戲弄,才不小心落水的,咱們不怪罪,同他們一起將丑事瞞下,還要再嫁個表小姐過去,他們怎能不恩戴德。”吳老夫人勾,眼角皺紋極深,“放心,這次嫁去的姑娘,可是上趕著去給齊家大爺做填房的,不會像芳兒一樣再惹事。”
傅知寧驚訝地張著,好一會兒才艱難開口:“這招也太……缺德了,能想出此招的真是非同凡響。”
遠在皇城的百里溪頓時打了一個噴嚏。
傅知寧告別吳老夫人,便坐上馬車回家了,一路上腦子轟轟地想了許多,等快到家時已經全部厘清,且做了重要決定。
馬車進府,直接往前院走,結果還未走到地方,便遇到了正在罵罵咧咧的傅通。
傅知寧頓了頓,疑:“您怎麼了?”
“還能怎麼了!圣上突然下了詔令,要六品以上所有做了爹、卻不夠關心兒的員,每日下朝后去翰林院聽課,半月之后進行考核,考核通過者結束聽課,沒通過就繼續聽!”傅通忍著火氣道,
傅知寧眨了眨眼睛:“所以你也是做了爹卻不夠關心兒的員,而且剛好正六品……不過他們怎麼知道你不關心兒呢?”
“肯定是傅知文那混小子在外面說我的不是了,看我找到他不打殘他的!”傅通越說臉越黑。
傅知寧想了想。幫傅知文說句公道話:“未必是因為他吧?”
“不是因為他還能是因為你?”傅通反問。
傅知寧一想也是,自己可沒出去說過他壞話。
傅通又罵了幾句,見傅知寧還沒逃走,頓時皺起眉頭:“你杵在這兒做什麼?有事跟我說?”
“對,有事,”傅知寧深吸一口氣,開口,“我打算明日就去安州了。”
幾萬方家軍被屠,方將軍一家百口,含冤赴黃泉,唯有嫁入侯府為新婦的次女,得夫君憐惜,將銀票縫入一雙繡鞋中,星夜送出百裡,夫妻生彆離;豈料還是落入歹人之手,產下二女,換了靈魂,護幼女,救夫君,為親人洗冤,她發誓:一定要血刃仇家,祭奠死去的爹孃和方家軍的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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