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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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中秋節,說來也巧,這一日,既是青玉昆劇團新編《長生殿》正式演出的日子,也是陸子瑜拘留結束的日子。
滬城還是那樣繁華忙碌,只有在超市擺出的月餅禮盒和廣告牌里的視頻宣傳,窺得一些傳統佳節的氣息。
整整十日,走出拘留所,著那湛藍如洗的天空,嗅著空氣中桂花與金的香氣,恍然有種重獲新生的覺——
某種意義來說,的確是新生。
陸洪霄和賀珍開著個普通國產車來接,一家三口回到老小區的一套90平的房子里。
這套房還是當年陸洪霄和賀珍結婚時,單位購的房子。
陸維震發達后,陸家大房就跟著陸老爺子和陸老太太一起搬去了錦園,從此這套房子便一直閑置著。
當年搬走時,他們從未想過,還有搬回來的一天。
從前一家人住著這房子,也不覺得仄,可住慣了大房子,再看那小小書房改的臥室,陸子瑜險些沒哭出來。
“錦園的保姆間都比這房間大!我的帽間是這個的兩倍,這我怎麼住啊。”
陸洪霄懶得搭腔,他這些天也沒閑著,到底托著陸維震的那層關系,在一家小公司當會計,每個月能有筆固定收。
賀珍卻離行業太久,再去找工作,別人一看賦閑在家十幾年,什麼工作經驗都沒有,就不考慮。無法,只好在家,親力親為的繼續當家庭主婦。
到底心疼兒,賀珍好聲好氣安了陸子瑜一番。
待緒稍穩,陸洪霄道:“你這幾天也別閑著,做簡歷,趕找個工作,咱家現在不比從前,沒錢養著大小姐。”
陸子瑜見一向好脾氣的父親,格也變得強起來,惶恐又忐忑,撇了撇,回到自己臥室,趴到床上暗暗抹眼淚。
哭過一陣,拿出手機,打算聯系一下從前好的閨朋友。
沒想到點開微信一看,閨群、約飯群、看秀群等等,再也找不見——被踢出群了。
去私聊那些朋友,對話框立刻出現個紅的問號——被拉黑了。
不僅僅是微信,甚至電話、郵箱、ins、Facebook……
關于上流社會的一切,通通消失在的生活里,徹底被那個圈子所拋棄。
這殘酷的事實,比住在這老舊小房子帶來的憋屈,還要強烈。
陸子瑜忍不住失聲痛哭。
門外的賀珍聽到靜,趕跑進來安。
“們怎麼能這樣?這麼多年的,一個招呼都不打,就把我給刪了?”陸子瑜伏在賀珍肩頭抹淚。
賀珍心里也是五味雜陳。
陸子瑜拘留在所里,消息閉塞,不知道這些時日,陸家的變故早已在滬城上流圈子里傳遍了。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雖然不清楚原委,但見陸時晏手段強,毫不留地將陸家大房趕出去,甚至還將親堂妹送進了拘留所,足以說明兩家是徹底鬧掰了——
從前他們與陸家大房客客氣氣,那也是看在陸氏的面子上,現
在他們都被厭棄了,圈眾人自然也不會再理會這一家人。
“社會就是這麼現實的,別說你那些塑料朋友,就連你親舅舅一家……”賀珍狠狠磨了磨牙,“從前咱家發達時,他們沒從我這里占便宜。前陣子,想你舅舅給你哥安排個工作,他倒好,推三阻四的……沒良心的白眼狼,心腸都狗給吃了!”
老話說得好,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不僅賀珍娘家不聞不問,那一開始那堅稱肚里孩子是陸家的葉雯雯,見陸家大房再無翻之地,也連夜收拾行李,離開滬城,再無音訊。
這個中秋節,對大房一家注定難熬。
錦園,陸老爺子原以為這個中秋也是不好過的——
大兒子一家不在,孫媳婦晚上有演出,雖是忙工作,但免不得飯桌上,二兒媳婦又得念叨。
是想想二兒媳婦那張六親不認的臉,陸老爺子腦仁都有些疼。
他端著一碟老妻最吃的栗子蛋糕到黑白照片前,邊上香邊嘆道:“年輕的時候,兩個兒媳婦都蠻好的,老大媳婦雖然碎,但對老大、對家里掏心掏肺,是個踏踏實實過日子的。老二媳婦呢,雖然氣些,脾氣大些,但也是個爽快利落的.......怎麼這些年過去,日子越過越好,人卻越來越不知足........唉,愁得很!”
黑白照片上的圓臉老太太不言不語,十幾年如一日都一副笑瞇瞇的慈模樣。
陸老爺子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忽然有了個主意:“不然今晚吃飯,詠君要是說了靜姝不是,我就把你的照片端上桌?我記得你從前念叨忙工作,不管阿晏,總跟你講一堆大道理的。這回你上了桌,看臉不臉紅。”
黑白照片:“……”
陸老爺子越想越覺得這辦法好,頗為自得點點頭:“行,那就這樣辦。”
他這邊計劃得很好,沒想到5點左右,陸時晏派車來接他,說是今晚中秋團圓宴在飯店訂了包廂。
包廂都訂好了,陸老爺子也不好再推辭,只默默把陸老太太的黑白照片揣進了他的包里。
隨帶著,以備不時之需。
-
包廂定在朝天閣,燈火璀璨,佳肴盛。
陸老爺子坐在主桌,陸維震和葉詠君夫婦坐在右側,陸時晏一個人坐在左側,神淡然。
葉詠君知道沈靜姝今晚有演出,但見兒子邊空的,心底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輕了,言又止。
側的陸維震悄悄按住的手,朝使了個眼。
陸老爺子也覺出一些,清了清嗓子,出聲道:“今天是中秋,闔家團聚的好日子,靜姝雖然沒來,但忙工作,有可原。不過你們也別覺得冷清,這是咱們第一次中秋出來吃飯,我尋思著把你們媽媽一個人留在家里也不好,就把也帶了出來。”
他說著,在二兒子一家詫異的目里,拿出那張黑白照片,擺在旁邊。
陸維震、葉詠君:“……”
陸時晏:“……”
包廂靜默了幾秒鐘,陸維震皺眉出聲:“爸,你這是……”
陸老爺子淡淡看他:“怎麼了?帶你老娘出來氣,不行啊
?”
陸維震一噎,悻悻道:“行,當然行。”
“這還差不多。行了,都別愣著了,拿筷子夾菜。”
陸老爺子頭一個舉筷,夾了個四喜丸子,轉臉看向陸時晏:“你開始說,吃完飯還有其他安排,是吧?”
陸時晏頷首:“是。”
陸老爺子道:“什麼安排?”
陸時晏單獨拿了個新碗,夾了些吃的菜,輕聲道:“吃完飯就知道了。”
陸老爺子一副“我還不稀罕知道”的傲表,哼了一聲,繼續吃起東西來。
許是陸老太太照片真起了作用,一頓飯吃得還算平和,葉詠君并未再提沈靜姝一個字。
等一頓團圓飯吃完,陸時晏看了眼腕表。
7點過2分。
現在趕過去,時間剛好。
一直等到轎車停在大劇院門口,陸家人才知道陸時晏安排的飯后活是什麼——
來聽沈靜姝的新戲《長生殿》。
見到劇院門口擺著的海報,一襲雍容貴妃裝扮的沈靜姝手拿灑金折扇,與扮演唐明皇的生角執手相看,陸老爺子止不住贊道:“哎喲,這是靜姝?真沒瞧出來!”
陸維震也盯著海報,由衷夸道:“這一扮上妝,跟靜姝平時的樣子完全不同,要不是這里寫著的名,我也認不出。”
葉詠君本就對戲曲毫無興趣,再加上是土生土長的深市人,對戲曲的印象大都是粵劇,例如《帝花》、《寒宮取笑》、《三娘教子》這些,對生長于江南的昆曲,可以說是一竅不通。
要不是家里有個唱昆曲的兒媳婦,恐怕至今還覺得昆曲和越劇是一樣的。
“怎麼突然把我們帶來聽戲?”葉詠君蹙眉問著陸時晏。
而且一聽就是聽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做點什麼不好,為什麼要浪費在這?
“同在一個演出廳,臺上臺下,也算一家團聚過中秋了。”
陸時晏淡淡看:“如果你不想聽,我派司機送你回錦園。”
葉詠君:“……”
陸老爺子連忙表態:“我是想聽的。”
陸維震也興趣,尤其見劇院里這麼多排隊的觀眾,且聽他們討論,好像這出戲一開票,很快就銷售一空,甚至還有不外地人特地趕來滬城聽戲,可見有多歡迎。
“今天中秋,大家都放假了,你回去也沒別的事,來都來了,聽聽看?”陸維震勸著妻子。
見這一家三爺倆都要聽,自己要是不聽,反倒了掃興的人。
思忖幾秒,葉詠君抿的紅微松,聽不出緒地嗯了一聲。
沒多久,工作人員拉開隔斷鏈,開始檢票。
排隊場的觀眾們有小、有拖家帶口的中年人,也有老戲迷,乍一眼看去,年輕面孔半點不比中老年人。
陸老爺子是有點社牛癥在上的,見前排是一對年輕小姑娘,笑著打招呼。
聊了兩句,不但知道對方是滬城大學的學生,還知道們的門票都是讓室友一起幫忙才搶到的。
見們搶票看戲,陸老爺子很是慨:“沒想到你們年輕人也聽這個?”
那個齊劉海的小姑娘道:“
我之前也不聽昆曲的,去年昆曲小姐姐不是上了熱搜嘛,我沖著值關注的,后來經常在微博發布昆曲小視頻,科普昆曲知識,漸漸地我就坑了。”
“對對對,我一開始也是老婆的!”另一個戴眼鏡的小姑娘連忙附和。
陸老爺子:“……老婆?”
一側戴著黑口罩的陸時晏也瞇起眼,看著眼前這兩個生。
原來在網上喊他太太老婆的,不單是男的,還有的?
戴眼鏡小姑娘冷不丁覺到一道敵意的目,下意識看去,卻是老爺爺邊那位戴口罩帥哥的方向。
不過這位眉眼好看的帥哥就沒往這邊看,心里尋思,可能是自己的錯覺吧?也沒再多想,笑著與陸老爺子解釋道:“老婆是我們對昆曲小姐姐的稱啦,長得那麼好看,說話又好聽,格還那麼溫耐心,誰不想要這麼個老婆呢!”
陸老爺子呵呵笑:“還是你們年輕人有想法,我老人家跟不上你們的思想。不過——”
他裝作不經意地瞥了眼自家孫子,意味深長道:“你們說得對,誰不想要這麼個老婆呢?誰能娶到,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小姐姐這麼棒,哪個男人配得上啊。”
“對對對,專心搞事業就好啦。”
兩個小姑娘嘀嘀咕咕說著。
陸老爺子聽得忍不住發笑,戲謔地看了自家孫子一眼:看到沒,得虧爺爺我有遠見,早早得替你把這個媳婦定下了,不然哪里還有你的事。
被“敵”環繞的陸時晏:“…………”
陸老爺子又轉過頭,看了眼葉詠君,似是無聲在說:看看,你兒媳婦多歡迎。
站在后頭,聽到整個對話過程的葉詠君:“……”
紅微抿了抿,眉眼間的冷不自覺褪去幾分。
-
兩個小時后,在觀眾的掌聲與好聲里,這一場心籌備的《長生殿》首演,在滬城大劇院圓滿落幕。
燈重新亮起的舞臺上,演職人員們站一排,朝觀眾們鞠躬告別。
陸老爺子緩了好半晌,才從這場視聽盛宴中回過神,見那些往臺上送花、送果籃、求合照、求簽名的觀眾,不由埋怨自家孫子:“你也是的,怎麼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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