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格外寒冷。
安瀾在高空盤旋時發現地面上的小都了很多, 有時候飛出十幾公里都見不到一個獵,更糟糕的是雪一直下,比起剛離開卡班拜的那年冬天也不逞多讓。
可是不能空手回去。
夏天時沙烏列一共產下了三枚鳥蛋, 比大多數雌雕會產的兩枚還多了一枚。
平常能養活兩只都算得是幸運, 三只肯定是養不活的, 但有安瀾在邊上幫襯, 大金雕自己的意愿也很強烈,三只小鳥磕磕絆絆地都長大了。
這本來是件好事。
如果不是時間不站在它們這邊的話。
按說鳥類本能地知道什麼時候適合繁衍,什麼時候不適合,沙烏列和赤紅(安瀾給雄雕起的名字)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生蛋的時間就更晚。等好不容易把三只小鳥都孵出來, 時間已經走到秋天, 再養一養, 天氣就冷到不適合鳥離巢了。
本來親鳥也不會在頭一個半年就把鳥完全趕走, 有些親鳥甚至還會進行一段時間的幫扶,直到確定鳥有獨立生存能力才會把它們趕出領地。
現在知道趕出去三只都是死,新手媽媽沙烏列和新手爸爸赤紅怎麼舍得趕,只能自己辛苦一點, 咬著牙熬過冬天。
安瀾很是唏噓。
都是會長的。
本能在告訴它們最早出生的孩子是最佳選擇, 后續每隔兩三天下的其他蛋都只是備選,本來猛禽養活孩子就不容易,專注一個更好, 另一個注定會比較虛弱, 在不好的年份里注定會死亡。
如果沙烏列正常地生活在野外, 哪怕它的心再, 兩三年后也會明白這個要有所側重否則可能都活得不了的道理。
但現在還有在。
多了一個捕獵能手, 意味著更大的獵, 更多的食,更高的活率,所以今年三只鳥都撐到了現在,這份母也得以被保全。
有時候安瀾會想到自己的父母。
準確地說,是想到這的父母。
競爭者“征服”是這輩子最初的噩夢,在鳥巢里一共生活了十二天,每天都生活在襲擊和中,、寒冷、疼痛……而親鳥只會冷眼旁觀,然后一口一口把食喂給競爭者。
應該慶幸它們至不于食短缺期。
有時猛禽父母會在鳥還沒死亡時就提前判斷那只最弱小,然后直接把它殺死,當作自己和其他鳥的食糧。
作為晚出生的那一只,覺到不公和絕,但放在大的角度上來看,從出生就開始的殘酷競爭對猛禽來說其實應該算是件好事,因為它們需要更多決心和適應力才能在野外生存下去。
就好比在獅王羽翼下長的琪曼達一代。
沒有生存給予的重,它們在捕獵時表現出了如此鮮明的畏難緒,每一頭都不愿意上去,指著其他家族員來提供食。直到被趕出去自力更生后,這種況才有所好轉。
養孩子是件很困難的事。
還在秋天時,每當下起冰冷的秋雨,沙烏列都會站在口,低著頭,忍著從外面刮進來的所有風雨,把山擋得嚴嚴實實。
安瀾看它這麼辛苦,干脆蹲在鳥巢里把幾只嘰嘰喳喳的小鳥都裹在溫暖的腹部。它們還沒有很強的抗寒能力,冷得直打哆嗦,眼睛微微瞇著,總擔心哪天就睜不開。
也只有赤紅頂風冒雨帶回來一點食時,才會起活一下,松一口氣,覺得至今天不會有孩子死或者凍死,好像卸下了一千斤的重擔。
同伴的孩子尚且如此。
如果是自己的孩子,簡直無法想象那種痛苦。
鳥們一天沒吃飯了,大鳥們得有兩三天沒吃了,這會兒安瀾已經飛到離領地四十多公里的地方都沒找到食,這樣下去早晚會出事。
野生都躲到哪里去了呢?
難道一只金雕要走上違法犯罪的羊道路嗎?
調頭折返,希沙烏列和赤紅會有點好運氣,不至于三只大鳥都空手而歸,最后只能真的去終結一只鳥的生命。
離鳥巢還有一段路時,安瀾聽到了赤紅的鳴聲,這聲音非常急促,好像是到了什麼急的況,又好像是下了什麼莫大的決心。
是聽著,就已經提起心來。
雄金雕加這個家庭有幾個月了,安瀾經常看見它犯傻,偶爾看到它耍寶,卻很聽到它鳴。
這一點和沙烏列相似。
大金雕除了要關頭幾乎不鳴,但只要它在鳴,一定是有什麼異常的事發生了。
有鳥死去了嗎?
還是誰在捕獵中傷了?
不會是有人冒著大雪還要來獵吧?
安瀾焦急地用視線搜索,直到在遠低空看到幾個大大小小的黑點。定睛一看,立刻愣住了——所有金雕都飛出來了。
包括才剛學會飛行一個月的鳥。
赤紅還在鳴,在這個距離,能很清晰地聽到鳴聲中給出的訊息,它的確是有了某種決定,所以正在呼喚家人,希能聽到,趕快回家去和它們會合到一起。
安瀾降低高度,落在鳥群中間。
有些迷不解,不知道雄金雕帶著一大家子,尤其還有已經顯出一些虛弱態勢的小鳥,是準備轉移到什麼地方去。
不過心里約約有個猜測。
如果不是因為金雕和虎鯨不一樣,很有可能不其他家庭員,也無法讓它們理解部分兩腳能夠提供幫助,再加上不清楚鳥有沒有冒雪飛行的能力,自己也早就做出那個決定了。
在向東飛了一段距離后,赤紅轉道向東南,很有目的地朝著一個方向飛去,顯然是對自己在尋找什麼心知肚明。
再飛一段距離,安瀾也看清了前方的建筑。
那時幾棟較為現代化的磚瓦房,從電視里看到過,近年來蒙古很多地方都建了這種平房,一些牧民并不住在蒙古包里,而是住在和平原農村沒有差別的房子里。
在磚瓦房后面還有一個很大的用欄桿隔出來的羊圈,以及一片巨大的空地,不難想象,來年開春時這座房子就會變綠地上的一抹紅。
可是赤紅為什麼會飛到這里來呢?
如果只是來羊羔,它不會呼喚鳥一起上路,而它卻這麼做了,雖然沒有人類的靈魂,它卻好像完全能理解人類是怎樣一種存在,至它知道這里能夠求得幫助,能夠提供食。
安瀾福至心靈:
它被救助過!
赤紅門路地繞過房頂,落在一個狹窄的避風落到了一個狹窄的避風——這里還放著一個破舊的籠子和兩個生銹的飯盆,甚至還有那種用來夾的塑料長夾子。
隔著一道柵欄就是羊圈進門,羊群看到金雕從天上落下,立刻咩咩咩個不停,小羊羔拼命往母親下躲藏,而母親則帶著它們朝羊圈后的磚房里逃,不消多時,一道白洪流就消失在了活板門后面。
沙烏列這才落地。
它明顯是欺頭上來了想要抓羊,可能還誤解了赤紅到這里來就是要抓羊的,這會兒正在研究該怎樣進到磚瓦房里去把羊羔弄出來。
也就是在這時,大屋的房門開了。
安瀾先看到的是一雙長筒雪地靴,鞋子的主人十分年,穿著件沒有什麼褶皺的大,頭發梳麻花,手里還抓著一塊糕點。
開門看到金雕,先是愣住,然后眼睛一亮,大著風一樣跑回房間。
半分鐘后,至三個年人走了出來。
其中兩個馬上抓住小孩,另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仔細看了一眼院子里或在一起或張開翅膀示威的幾只金雕,眼神搜索一圈,找到了蹲在飯盆邊上的赤紅,恍然大悟般說了幾句安瀾聽不懂的話。
轉回到房間里,大概是一時半會兒沒有化開的生,喊上兒子到后面去理了,因為院子里有不認識的鳥,這家人非常小心,不希激起猛禽的進攻。
沙烏列還在炸著頸。
安瀾想了想,飛到這個小隔間的頂棚上。
過窗戶能看到這戶人家的客廳,老似乎正在打電話,手上還不停地比劃著,神嚴肅而急切。對面不知道回復了什麼,連連點頭,下意識地朝外面瞥了一眼。
旋即就看到了站在窗外面的安瀾,先是一愣,然后出笑容。
按照正常況推測,這個電話應該是去往森林公安那里向他們尋求幫助的,這戶人家很可能就是從前養過或者救助過赤紅的家庭。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赤紅腳上沒有救助環。
安瀾思考著,視線在客廳里逡巡,打量著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的居家環境。當掃到電視機時,忽然牢牢地定住了。
電視里正在放著春晚。
是嗎?原來是這個時候了啊。
一懷念和隨之而來的暖意襲上心頭。
外面下著雪,天寒地凍,窗戶里的人類正在吃年夜飯,忽然有人換臺,可不管換到哪個臺,放送得好像都是一樣的容,綁麻花辮的小孩不高興地嘟囔起來,便有家人圍上去,笑著,哄著。
安瀾又看了一會兒才回到自己現在的家人邊。
抖落上的雪花,和稍微冷靜一些的沙烏列靠在一起。
可能是因為陌生環境帶來的張,可能是因為雪天帶來的寒冷,可能是因為不知名的什麼原因,大金雕破天荒地沒有離開,而是任由在邊。
三只已經很大的鳥抱團在后面,赤紅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還在眼地盯著這盯著那,好像在思考食什麼時候才會被變出來。
然后它決定先行放棄也靠過來。
沙烏列叨了它一下。
赤紅呼啦一聲竄起來,打翻了自己的飯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