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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能扛鼎》 第235章 第 235 章(二更)

 暖高照時, 幾溜馬車停在了印坊大門前,家伙什拿下來百八十樣,沉甸甸抬著往廚房走。

 來人是一群穿著褐襖、帶著小圓帽的中年男子,寡言笑, 轉眼回眸間卻又出些慈和的味道, 不論誰問, 只單手立掌在前道一聲佛號。

 年掌柜跟在后頭, 雙手揣著個手爐攏在袖里頭, 在自個兒圓鼓的肚子前撐了一條橫檻, 笑道。

 “這是打龍樹寺請來的素齋師父, 做素口食是一絕。知道各位不能大魚大的吃, 今兒十五咱就吃素菜吧, 保準比還香!”

 龍樹寺沒供著舍利子,也沒駐著天下聞名的大佛師, 唯獨一手素齋最是有名, 是先帝和太后吃過還親筆提了匾的。寺里幾任住持都是明人,幾十年下來, 把自家的素膳發揚了來天津必打卡的一絕。

 素膳師父從主城過來,幾十里地,起碼是昨兒下午就出發了。

 這可比趙大人提十盒點心實誠多了。唐荼荼聽著醫士和病人的歡呼聲,心里輕快了, 也跟著笑了笑。

 見這三五面了, 才從衙差口中知道年掌柜是天津有名的仁商,開著幾個酒莊,自創一款壯士酒, 一改釀造酒的綿清甜, 已經有了后世蒸餾酒的雛形。

 行市里邊戲稱這酒三碗不過崗, 一口氣喝完一小壇,能不打擺子走出門的就是壯士了。

 生意做得很大,酒莊開遍了直隸省,手下雇工也多,最是方便份。

 隔著人堆,年掌柜對上唐荼荼企盼的視線,搖了搖頭,示意借一步說話。

 未免人多耳雜,他一言帶過太子份,低聲說:“大主子的令是昨兒上午到的,在三岔口左近歇腳的礦商已經全攔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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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

 “姑娘要的東西,有兩樣不太好找。其一是粵南石灰,青石遍地都是,燔燒取灰是為石灰,為何非要找粵南的?”年掌柜奇道:“石灰便宜,南地的礦商又怎會大老遠的運上京?姑娘確定是要粵南的石灰?”

 唐荼荼抿:“我不知道。”

 不知道先人那本書是什麼年代寫的。王太醫稱那位老祖宗被前朝皇帝判過個滿門下獄,可隔了幾百年,時間未必準確。

 見書上每樣原料都詳細地寫出了產地,老先生大約是走遍千山,驗證過各地原礦的純凈度不一樣。

 而原礦中多都有雜質,前幾天試那稀釋鹽水,因為沒除雜差點弄壞眼睛,可怕死這雜質了。

 提純鹽、制備生理鹽水的化合有將近十樣,不可能每一樣都走一遍復雜的提純過程,在制備工藝簡單的原材上必須節省時間。純凈度高的石灰石雜質,才更可能功。

 唐荼荼想了想:“沒有,咱們就自己燒,去找灰白的干凈的石灰巖,一定要無雜,不然都是沒法用的,再雇有經驗的石灰匠去燒,控好火候。除了石灰還短哪一樣?”

 年掌柜又問:“還有一樣堿礦,這堿礦又是何?我手底下的小仆問遍了過路的所有礦商,都沒聽說過天下還有這種礦。”

 唐荼荼一怔,從頭到腳涼了半截。

 河南桐柏縣與吳城堿礦,是老先生寫在書里的。只當堿礦就是堿礦石,是時人已經開始采掘的礦種,誰知世上竟還沒有“堿礦”這個詞!

 唐荼荼記得家里平時做的饅頭包子、發面餅,時常有淡淡的酸味,自個兒不挑揀口舌,酸甜苦辣都一樣的吃。此時方想起來,沒酸味的時候,和面時都是放了草木灰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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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木燒的灰,這就是古代的堿水了,其中雜質含量多得完全不備提純價值。

 這個時代沒有純堿需求,自然也沒有后世那一套一套演變的制堿法。

 唐荼荼后背有點出冷汗了,拼命想堿礦石的分、可替代、反應式。

 年掌柜瞧不好看,忙說:“我已吩咐人手去河南找了,姑娘且等上幾日。”

 “不必找,你們找不著這個東西。”

 找著也沒法馬上采掘,采掘出礦石也沒法提純。后世的制堿法都背不下來,只聽過一耳朵,知道是劃時代的偉大發明,制備得用到合氨氣,高溫高才能出來,更是這時代絕對沒法兒造出來的東西。

 將近十樣原材,每一樣都不純,每一條路都被堵死。

 沒有工業,沒有流水線,沒有能穩定加熱的高溫爐,后世化工必備的三酸兩堿全得找,原礦采掘還沒起頭,眼看著就是絕路……

 唐荼荼閉上眼,循著老先生書上寫著的制備步驟,默背那幾頁文字。

 中學書本上背過的、新聞里聽過的,乃至當年建材招標書里一眼瞥過的……

 無數碎片知識從記憶區的邊角末梢里被翻揀出來,漸漸串起了另一種可能。

 “你去找天然堿。”唐荼荼說:“在蒙古,或者西藏的鹽堿湖邊上,當地有鹽湖,冬天撈堿夏天曬鹽——純堿在冰點……就是結凍的時候,幾乎不溶解,湖畔或者湖面上會有白的、像霜一樣的東西析出來。”

 “您派人去挖霜,有多要多,幾千幾萬斤、幾十萬斤也使得。挖的時候要戴上手套,護好口鼻,吸得多了對氣道不好。”

 如果記得沒錯,那種鹽堿霜是水合的碳酸氫鈉,加熱后便是碳酸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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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的影衛提筆就記。年掌柜聽說得如此周詳細,立時肅然起敬:“姑娘還去過蒙古?”

 唐荼荼搖搖頭:“我沒去過。但我知道有。”

 還沒出地球,還站在華夏的地土上,那就一定有。

 年掌柜記住事,匆匆離開了。

 趁著記還在,唐荼荼把反應式又從頭到尾捋了一遍。生理鹽水遲早得做出來,只是不知這回能不能趕上。

 赤眼病對癥的方子多數涼,不適合孕婦用。幾個老大夫嫌他們杞人憂天,都說用了也沒大礙,畢竟千百年都是這麼過來的。

 杜仲捧著先人書,視寫下此書的老先生為開派立教的圣賢,不論誰質疑,他都不聽不管不理會。頂著老大夫的呵斥,他是沒給孕婦開湯藥,只開了藥每天早晚洗眼。

 他懂是藥三分毒的道理,唐荼荼比他更懂。這一群幾個月沒吃過飽飯的孕婦,其中一多半這幾天還要做引產,免疫力肯定差,怕是代謝不了藥材里的有害分。

 哪怕有再多的愁,今兒誰也不能出苦相來。

 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節了,聽著外頭掛燈籠,點鞭炮,湯藥里頭的苦味好像也淡了。

 印坊門前加派了衙差,從天亮起就嚴防死守,就怕今日來探病的家屬太多,人人的出什麼子。

 衙差舉著殺威棒站一排門神,院里也拉了兩條麻繩,擋不住人,權當畫條界線,病人站在里頭,家屬站在外頭,可以隔著幾步遠遠地跟家人說說話。

 起初還好,家屬都在門前排著隊,等著名字,沒有起哄的。印坊里吃住不愁,也不必干活,病人臉好,家屬看了無不滿意。

 可前頭探完病的不走,后來者卻越來越多,臨近晌午,大門前圍了個水泄不通,衙差扯著嗓門也整不齊隊。

 來探病的家屬手里提著四吉點心,要麼裝著瓜果,求來的祛邪祟遛百病件更是五花八門,什麼如意、黃符都是最尋常的了,竟還有送老公的、送匕首的。

 匕首要放在枕頭底下,開了刃了,竟還沒有鞘,就一條破麻袋布纏裹著。仆役上前接時,胳膊都不敢打直了。

 送公的更絕,現場一刀抹了脖子,熱騰騰的掏出碗來接了,招手呼喚著:“弟弟快來!”

 衙差都傻了,還沒迷瞪過來,后頭一小個兒年矮從麻繩底下鉆出來,幾步跑上前,抱起碗咕咚下咽。

 醫士:“哎!哎!這是哪個村的舊俗啊!”

 喊也白喊,那小鬼咧一笑,又從麻繩底下鉆回去了。

 一群醫士真是哭笑不得,畜牲熱,這幾口下去,幾天的藥都白喝了。

 唐荼荼站在邊上,但凡聽見人堆里有孩的聲音,總忍不住循著方向瞄一眼。有點想珠珠了,又知道有母親和胡嬤嬤看著,珠珠不可能出來。

 可越聽聲音,越覺耳

 “姐!姐!我在這兒呢!”

 聲音清越,一聲把唐荼荼的視線勾過去,只瞧了一眼就黑了臉。

 家里人是坐馬車來的,珠珠站得比車高,一腳踩在車轅,一腳蹬在馬屁上借力,但凡馬走一步,就要拉個大劈叉。

 唐夫人探著,怎麼拽也拽不回去。

 唐荼荼瞪著眼,又不敢喊話訓,怕珠珠一分神從馬車上栽下去,瞪著眼比劃了個回去的手勢。

 珠珠也不知聽懂沒聽懂,好不容易被唐夫人拽回了馬車,這才消停了。

 人太多,唐荼荼跟說不上話,也不想珠珠往人堆里,掏出了紙筆,想托衙役遞張條子過去。

 【姐姐食言了,今兒沒法帶你看燈了,小丫頭也別去燈會上湊熱鬧了,坐家里看焰火吧。】

 字太多,紙條盛不下了,翻過背面寫了句【元宵快樂。勤洗手,不許眼睛】。

 衙差大哥幫把條子遞過去,珠珠與娘頭抵著頭看完,又趴在車窗上揮揮手,沖著笑。

 小丫頭十二了,出落得愈發俏漂亮。這孩子特會傳,得了唐夫人的瓊鼻杏眼,還得了唐老爺的圓臉盤。

 假若臉型隨了唐夫人的瓜子臉,眼睛大又瓜子臉,容易有楚楚可憐之相。就這圓圓臉好,笑起來兩頰都是小太

 唐荼荼揮揮手,轉要回去了。

 衙差拿著殺威棒只是擺設,今兒是新縣老爺上任頭一天,在這兒鬧出子來當真要命。百姓也看出來殺威棒是擺設了,開始三五群地鉆繩子、闖人墻,玩兒似的嘻嘻哈哈鬧一片。

 一群衙差仿佛老鷹抓小,逮了這個了那個,人墻很快斷開了。捕頭氣不打一來,提氣怒喝:“都站好!排好隊,不準越繩!”

 醫士們也著急喊:“病人不能傳東西!要防著赤眼病帶出去。”

 沒人聽。罵得越兇,百姓越是起哄。

 唐荼荼又惱火了,真是太不喜歡跟刁民打道了,道理不能好好說,話不能好好講,非得扯著嗓門嚷才行。

 唐荼荼立刻從門房扯了兩把鞭,香爐里揀了殘香,三兩步上前,點了千響鞭就往地上扔。炮條子噼里啪啦滿地蹦,炸開紅花一片。

 “哎喲,誰往人堆里頭放鞭炮啊!”

 “哎喲,濺我裳上了,過年的新燒了個窟窿眼兒!”

 唐荼荼哈哈一笑:“關門!”

 兩扇大鐵門把刁民全擋外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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