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才至,葉娣拎著洗桶從堤壩下面上來,兩只手已經凍得通紅。
方才蹲的太久,發麻,一不小心踩到水塘里了半條。手背的凍瘡又疼又,抬頭看了看沉沉的天。李北鎮是很有雨的,今年不知為何已連著好幾日的雨,下得到噠噠黏糊糊的。冷的寒氣仿佛長了眼睛似的盡往人骨子里鉆,凍得腳發麻。
想起落水了生死不知的三姐,葉娣不免有點擔心。哪怕是家中最寵的三姐,再被賣了大價錢以后爹娘也不管死活了。大冷天的被張春芬推水里,不曉得周家有沒有給請大夫?
心中嘀咕著,葉娣朝手心里哈了一口熱氣,重新提起洗桶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走。
才走到村子口,還沒進村子,就看到村口石碑的旁邊一群人正蹲在地上不知干什麼。葉娣心里一驚,立即垂下眼簾不敢往那邊看。村子里有不混不吝的油子,葉家三姐妹相貌是出了名的好。葉娣哪怕年歲還小,也遇到幾次的調戲。
不想招惹麻煩,于是調轉了方向抄小路回村子。
只不過才走兩步,那群油子就注意到。其中一個正巧是往日調戲過的,看到葉娣就跟狗看到骨頭似的上來。他們架也不打了,溜溜達達地就把葉娣給圍了起來。
“葉老三,你想干什麼!”葉娣黑沉著臉,狠狠地瞪著面前的黑馬臉。
葉老三的小混子就喜歡這橫眉冷對的樣子,齜開一大黃牙就想手葉娣的臉。葉娣嚇了一跳,拎著洗桶咚咚地往后退了兩步。
一退,幾個小混子就來勁了,賤兮兮地非往上來。
葉娣的汗炸起來,了半條的子冷得像冰,凍得麻。眨眼的功夫,葉娣就發現自己被小混子給包圍了。既然說是混子,自然就沒那麼客氣。看到落單的俊俏小姑娘就手想,葉娣嚇得抬手就給了不規矩的手一掌。啪地一聲響,幾個本還笑著的小混子臉頓時就變了。
葉老三一把拽住葉娣的頭發,用力地往旁邊一扯。
葉娣疼得臉瞬間白了,沒忍住一聲尖。
旁邊小混子看老大手了,嬉笑著也手一把攥住葉娣的手腕子,用力就想把人往懷里扯。葉娣嚇得張口就想喊,但才發出短促的一聲,就被人給捂住了。葉娣已經不僅是流冷汗,拼力掙扎起來。但越掙扎,這群小混子就越來勁。
就在葉娣以為這群小混子終于對下手時,忽然拽著頭發的人飛了出去。一聲慘過后,葉老三重重地砸在地上。
不等看清楚,就看到邊人眨眼間就咻咻地砸到地上,嗚呼哀哉了起來。
葉娣不知發生了何事,下意識地蹲下抱住膝蓋就要喊。但才喊出口,一聲短促的笑聲就砸到的頭頂:“喚什麼?方才有事不喚,打完了你倒是曉得喚了?”
說完,他扭頭對著地上嗚呼哀哉的人呵斥了一聲,嚇得地上的人麻溜地爬起,一溜煙跑了。
“嘖,麻煩。”覺前一陣風聲,似乎有人靠近了。
葉娣愣了一瞬迅速從膝蓋中抬了起頭,只見眼前不知何時蹲著一個人。
咕咚一聲吞了口口水,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樣。是一個穿著戎服的年輕男人。葉娣沒讀過多書,說不上來。只知道看到這男人的一瞬間,滿腦子就只剩下‘俊’了。
“人我都給你丟出去了,快回去吧。”這年輕男人見葉娣呆愣,無趣地砸了咂。
似乎沒工夫跟葉娣閑扯,他拍了拍膝蓋站起來。
柳沅本來是奉命過來查看一下布防,警惕有馬匪活的跡象。來巡過一回便打算回去了。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天空沉沉的,好似要下大雨。這破天氣下大雨是真的冷,比寒冬都要冷。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又要下雨’。他目又落到一旁不知何時倒在地上沾了灰塵的裳上。
小姑娘估計是剛洗完,裳還滴著水。不過方才被那群小混混給嚇唬,裳掉地上又沾了灰塵,白洗了。
不管小姑娘懵懵懂懂的好似聽不懂人話,他看到幫一把就已經仁至義盡了。柳沅可沒有小姑娘的心思,他手腳極快地將灑落的裳給撿回去,放到葉娣的面前就一聲不吭地轉走了。
直到他人走出去好遠,葉娣才覺自己的臉頰仿佛著了火一般,就這麼毫無預兆地燒了起來。
捂著嘭嘭跳的心口,看向穩穩當當放在面前的洗桶。心里想的不是裳臟了拿回去娘會不會斥責,而是剛才那個男人穿著戎服,難道是駐地的兵嗎?
心里覺自己有點奇怪,葉娣深吸一口氣,難得沒有怨氣地拎著洗桶又回了河邊。
等重新洗好裳拎回家,一場大雨又降了下來。葉蘇氏端著笸籮坐在門邊,嘀嘀咕咕的不舒坦。嫌下雨耽誤事兒,嫌葉娣懶要下雨了才把裳給洗了。以至于如今噠噠的裳沒地方晾,耽誤事兒:“你這時候才洗,等會兒你大嫂回來又要罵你。”
葉娣沒有反駁,早就習慣了親娘這態度。正是因為親爹親娘都這態度,大嫂姐妹倆才可著們三姐妹欺負。因為沒人疼沒人管。也不說話,默默去后屋拿繩子在屋里掛,把裳曬起來。
等忙完,大嫂果然罵罵咧咧的回來。不曉得又在外面被什麼事兒給惹了,里沒有一句干凈的。估計全家人的加起來都沒有大嫂一個人皮子利索,整個葉家除了親爹,就大嫂最大。葉娣沒出去討罵,在屋里默默想今天遇到的那個男人。長這麼大沒有見過這麼俊的男人,就算鎮子里最認惦記的金婿程風也不及那男人俊,也不曉得那男人是誰……
葉娣知道只要大嫂回來一準沒好事,干脆沒有出屋子,省得無妄之災。
果不然,大嫂又在家里鬧起來。
張春芬推了三姐下水那事兒,們就算不想給周家一個代,也必須給出一個代。以爹那臉面的子,這件事就算他自個兒不想給個說法,也得為了外頭的風言風語給個代。沒得被村里人嘲笑葉家無義,為了個外人不管親生兒死活。
但是爹想得再好,到了大嫂這都不好使。
大嫂護張春芬護得幾個侄都得靠邊站。為了這事兒,堂屋那邊都吵翻了天。葉娣聽不見親爹的聲音,大嫂那扎耳朵的尖嗓門卻聽得清清楚楚。
“爹,三丫頭那個要強的子旁人不知曉你難道不知曉嗎?”
整個葉家就葉張氏敢大聲跟葉生喊,“兩人鬧這樣,肯定是三丫頭作的!再說,三丫頭都嫁出去了,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人周家都沒上門吵,肯定是三丫頭理虧。這會兒都沒來,咱家難道還上趕著給認錯?這也太沒道理了!”
葉張氏歪理邪說一堆,真吵起來就是葉生都吵不過他。
葉娣豎著耳朵聽著堂屋那離譜的話,安靜地等爹這回能不能給家里兒做一回主。結果等了不消一刻鐘,就沒聲兒了。張春芬捧著個包裹笑瞇瞇地從門口經過,半點沒有被斥的樣子。葉娣木著臉看著張春芬從門口經過,嗤了一聲。鞋子一,往床上躺上去。
就不該指爹能給三姐做主。賠錢貨怎麼能跟給家里生兒子的大功臣比呢?
早已經麻木的葉娣見慣不怪,一直躺倒門被推開,葉媛走進來才轉過。葉媛不曉得從哪里回來,袖子兩邊都沾了水。面上還殘留著沒消的笑意,一抬頭跟對上。
“怎麼了?”葉媛收起了角的笑,輕聲問。
“四姐。”葉娣緩緩吐出一口氣,看著整日什麼都不想的四姐,到邊的話就這麼沒了。忽然覺得說了也沒意思,四姐跟不一樣。四姐本不懂天天煩什麼,覺得爹娘做什麼都是對的。
“沒事,”垂下眼簾,“你出去見未來四姐夫了?”
葉媛面上一慌,連忙捂住的。
葉娣被給逗笑了,咯咯地笑了兩聲。葉媛才答答地承認了,自己去了鎮上見未婚夫。葉娣嘆了口氣,偶爾也覺得自己想太多。鄉下姑娘不都是這個樣子麼?在家給家里當牛做馬,出嫁以后給夫家當牛做馬。人人都這樣,不服氣才是不正常的。
“四姐,沒婚前還是去見四姐夫吧。”葉娣勸了一句,“雖然你倆定了親,但是你總這麼上趕著。會被夫家看不起的。”
葉娣被親妹妹這麼頂了一句,臉上有些尷尬。但也知道葉娣就這子,親姐姐才會說一,旁人是多一句話都懶得說的。纖長的眼睫了,面上也出了難來:“我也知這個道理。但他總是來找。我若不去見,他便要生氣。一生氣就得氣好久,話也說的難聽……”
這事兒旁人不知,葉娣卻很清楚。那金家說是說家底殷實,金大說是個老實的,其實脾氣也大得很。殷實人家的獨生子打小養得,四姐看似定了門好親,但里有多難只有自家心里知道。
葉娣也說不出悔婚這種話,這年頭除非方犯大錯被嫌棄,不然定了親是等閑不能悔的。再說,家里還等著要四姐的彩禮錢呢,二十兩彩禮錢一般人家誰拿得起?
話說到這份上,葉娣也不想四姐不高興。隨便打了兩個哈哈把話題扭過去,問了別的事:“四姐,你說咱要不要去王家莊看看三姐?聽說三姐病的重的,昏迷了好些天還沒醒。爹娘這邊每個表示,也沒人說。咱們不然去看一眼也放心?”
“去自然要去,”葉媛也想去看看,雖說跟三姐不親,但是親姐妹,“我手頭存了點私房。”
說著,葉媛把嗓子得低,生怕被隔壁聽見了。
葉娣一聽也明白,四姐能從哪兒弄到錢,肯定是金大給的。金大脾氣大,說話不好聽,但對四姐還是大方的。
兩姐妹這麼一合計,打算明后日事做完就去一趟王家莊。
姐妹倆打算得好好的,本打算走。誰知道次日兩姐妹把家里家外的家務都給干完了,葉媛才收拾好準備出門就被葉張氏給攔住了。葉張氏昨兒跟葉生鬧了,沒討找好。葉旺山別的都好說話,因為春芬推葉嘉那事兒被村子里的人給說到了,到了公爹的臉皮。公爹鬧著非得把春芬給送走。心里不痛快,就想拿葉家兩姐妹出氣。
一大早的,去灶臺喝了兩碗稠粥下肚。正好撞見兩姐妹,扭頭把自己屋跟兒子兒妹妹屋里的被子給拆下來,非得兩人給洗了。
倆姐妹最怕這個大嫂,葉娣還好一點,葉媛就跟老鼠遇上貓似的半句話不敢說。
葉娣看樣子又要被留在家洗被子,當即就頂了一句要去看看三姐。不說這話還好,一提起葉嘉葉張氏就火冒三丈。在看來,要不是葉嘉那邊出的事,公爹也不會把春芬送走。
當下就指著兩姐妹的鼻子罵起來。
也不好揪著葉嘉的事兒,就指責們懶,吃白飯不干活。那震天響的嗓門能在三里地外都聽得見。葉媛本繃不住,紅著臉拎起被子就回了屋。葉娣氣得要命,正準備辯駁。就看到門口站著一群人,親爹帶著村長和兩個穿戎服的兵卒站在門口。也不曉得看多久了,葉媛一抬頭就對上其中一個人的眼睛。那人眼波流轉,心咚地一聲跳了起來。
“都吵什麼吵什麼!瞧瞧你們在干什麼好事!吵吵嚷嚷的,像什麼樣子!”葉旺山氣得要命,人撞見家里這麼不面。他一張老臉紅彤彤的,瞪著葉張氏和葉娣,恨不得上來兩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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