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扶容不再多問,接過冊子,隨手翻了翻。
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
他微微轉過頭,看著屋子里,他們在一起說話,時不時傳來竊笑聲。
“噓——”
“小聲點,別被他聽見了。”
琥珀對他說的詩文句讀注疏,全是錯的。
再想到他們眉弄眼的表現,扶容就全明白了。
他們上說著一起學點,當上伴讀也是一起的,其實是從他里挖出他學會的東西,再回報他錯的東西。
所有人都在戲弄他。
扶容垂了垂眼睛,深吸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后把冊子藏好,走回房中。
他們問他:“公公找你做什麼?”
扶容著袖,頭一回對別人撒了謊:“我晚上吃太多了,公公讓我吃點。”
眾人大笑,朝他招了招手:“快過來,我們再教你兩句。”
*
三日后。
十六歲的六皇子秦暄,披狐披風,腳蹬鹿皮長靴,由一群侍從簇擁著,浩浩地駕臨掖庭。
喜公公攜掖庭宮人,殷勤行禮:“恭迎六殿下。”
扶容站在最后面,在行禮的時候,悄悄看了一眼。
五年后的六皇子,好像和現在沒有什麼差別,都是和和氣氣的,只是還有些稚氣。
六皇子走到檐下,攏著手爐,佯裝板起臉,道:“給我伺候筆墨的伴讀病了,大哥特許我自己在宮里挑一個伴讀,平日里我總是被先生考校,今日我也要考校宮里的所有人。”
他揚了揚手,便有十來個侍衛,抬著小案進來了。
案上擺著筆墨,紙上抄錄的,應當是六皇子自己出的題目。
有一張桌案,還擺在了喜公公的面前。
喜公公言又止:“六殿下,這……”
六皇子朝他揚了揚下,理所當然道:“你也要考。”
眾人低著頭,沒忍住笑了一下。
扶容也跟著笑了笑。
沒想到,六皇子這時在宮里也“橫行霸道”的,難怪前世秦騖登基,三皇子總是著他認錯。
扶容在案前坐下,提筆沾墨。
檐下陳設桌案,擺著茶水點心。
六皇子坐在案前,點起一炷香,呼呼地揮舞著戒尺,饒有興趣地看著底下的人考試。
很快,一炷香燃盡了。
六皇子敲了敲戒尺,假裝老道:“好了好了,拿上來給我看看。”
很快便有宮人將卷子收了上去,六皇子撐著頭,認真看一看。
扶容抿了抿角,看見琥珀一行人坐得直,仿佛志在必得。
六皇子翻著卷子,眉頭越皺越深。
忽然,他抬起頭,猛地拍了一下桌案:“你們打量著我是在玩兒,故意蒙我?錯也能錯得一模一樣?”
他揚手一甩,將幾張卷子甩到一邊,宮人接過卷子,低頭念出這幾張的名字:“琥珀——”
琥珀臉一白,猛地抬起頭,忙不迭出來跪好。
與扶容同一間屋子的宮人,大多被喊出來了。
眾人臉慘白,伏在地上,不敢說話。
只有琥珀壯著膽子,抬起了頭:“六殿下,奴才們的手腳干干凈凈,殿下與諸位大人是一直盯著的,請六殿下明白示下,奴才們也好死個明白。”
六皇子板著臉,朝宮人揚了揚下,宮人便將那幾張卷子丟到了地上。
伏在地上的眾人連忙湊過去看,很快便反應過來。
他們猛地回頭。
“扶容!”
“扶容,是你故意跟我們講錯的!”
琥珀磕頭:“殿下明鑒,奴才們聽聞殿下親自挑選伴讀,喜不自勝,約定好了一同溫書,可是扶容……扶容跟我們說的都是錯的,奴才們都是被扶容陷害了!”
眾人連忙磕頭:“殿下明鑒!”
六皇子問:“扶容?哪個是扶容?”
扶容從桌案前站起,一掀袍,在旁邊跪好了,腰板直:“殿下明鑒,奴……”
扶容還沒來得及說話,外面便傳來了一聲通報:“太子到——”
扶容循聲去,只見一個形高挑的男子,披雪青鶴氅,腰系青玉環佩,緩步走掖庭。
太子行走之間,帶起風來,袖拂,宛如云行鶴走,儀態風流。
扶容看著他,沒由來地想到前世看到的太子的識字書——
秦昭,旁邊還畫了一只啄米小。
原來太子不是小,是仙鶴。
后來那張紙,被扶容折了小紙船,陪他一起死了。
下一刻,眾人俯行禮,呼聲震天:“太子千歲!”
扶容這才回過神,連忙跟著行禮:“太子千歲。”
六皇子秦暄站起,給他讓出位置。
秦暄癟了癟,抱怨道:“大哥,我就想玩一玩,結果弄得糟糟的,我搞不清楚了,還是你來斷案吧。”
秦昭頷首,含著笑在主位上坐下,聲清冷,如同山澗水流,泠泠擊石:“免禮。”
扶容抬起頭,正巧同他對上目。
秦昭笑了笑:“孤來斷案,扶容定是無辜的。”
秦昭看看扶容,再看看琥珀一行人:“瞧他的位置離你們這樣遠,他定然是后來的。”
“況且,他一個人,要騙你們一群人,談何容易?只要有一個人發現他講的是錯的,他不就餡了?何以如何湊巧,你們全都信了他?說明你們事先早已互通過有無,卻沒有同他一起。”
秦昭的目落在琥珀一行人上,聲音雖輕,卻帶著十足的迫:“還不說實話嗎?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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