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

比起武安侯府甘蘭院的一派靜謐溫，深宮之中正明宮卻是山雨來風滿樓。

當今圣上一臉鐵青，坐于上首。

貴妃跪于階前，又驚又怕。

太子妃淚流滿面，一語不發，只是哀哀哭泣。

太子神雖不虞，依然輕聲勸道：“父皇，兒臣驚聞此事，也是心驚膽戰，后怕不已，恨不能立時就拿了謀害太子妃之人。可是略想一想，貴妃娘娘伺候父皇多年，貞靜仁和，世所共知，怎麼會謀害太子妃呢？兒臣以為，必是這道士借為貴妃娘娘做法之利，私心謀害太子妃，與貴妃娘娘無關，貴妃娘娘自是并不知的，如今要的還是找到幕后真兇，還求父皇明鑒。”

貴妃聞言，仿若抓到救命稻草，完全沒想到開口替開的竟然是太子，一邊哭一邊道：“陛下，臣妾實在是不知的，臣妾伺候皇上這些年，臣妾是什麼樣的人，皇上自是知道的，往日里，臣妾宮里有下人有了錯要行刑，臣妾也不敢看呢，如何敢毒害太子妃？臣妾只是因著腹中皇兒，怕有不慎，才信了人言，招這道士宮，誰料他竟包含禍心呢？臣妾實是冤枉啊。陛下想想，臣妾若是要害太子妃，怎麼會當著滿宮的面，當場下毒，生怕人不知道呢？還求陛下、太子爺明鑒。”

貴妃哭起來如梨花帶有，晶瑩的淚珠落在瑩玉般的臉頰上，掌大的小臉實在是我見猶憐，對比起盈的太子妃，簡直有一種太子妃欺負了的覺。

太子聞言，奏道：“娘娘所言極是，娘娘掌宮日久，若是有意謀害太子妃，什麼法子不能使呢？倒要這樣大張旗鼓的當面下毒？兒臣是不信的，貴妃娘娘想必是被人利用了，這道士從宮外進來，何人不見，何不能有？需得追查這引薦道士的人，方為正理。免得走了真兇。”

皇帝依然沒什麼表，也不說什麼話，只聽著貴妃不知不覺踏太子的言語圈套，把一個失察之罪穩穩的攬在了上，如今只求能了謀害太子妃之罪，便連掌宮失察，引禍宮，導致太子妃顯遭謀害之罪也顧不得了。

同時又造了一個真兇出來，自毀長城。

直到宮監來報：“慎王爺、沈容中、梅柳生奉旨覲見。”

皇帝才終于開口，命宣召。

貴妃娘娘渾一抖，又掩面痛哭起來。

太子與皇帝的奏對鄭明珠是第二日才從陳頤安的口里得知的，這個時候，正明宮雖然依舊封宮，但宮的戒嚴已經解除了。

陳頤安給解釋：“慎王爺是圣上唯一的嫡親王叔了，掌管宗人府，沈容中是虎騎衛大統領，是圣上最心腹之人，而梅柳生是大理寺卿。”

鄭明珠明白了：“圣上的意思，宗人府會同大理寺審貴妃娘娘及宮人，虎騎衛則追查這道士的來龍去脈？”

陳頤安笑道：“雖說圣心難測，可以此看來，若是要猜一猜，貴妃娘娘大約并無大礙，文家是栽了。陛下到底還是眷顧太子的。”

鄭明珠不解其意。

“沈統領是圣上心腹，冷峻嚴苛，從不徇私，也從來不會懼怕任何重臣。”陳頤安解釋道：“圣上吩咐他去追查道人一線，那就是要釘死宮外人的意思了，大約這也是要給太子一個代的意思。如此既然在宮外給太子爺代了，宮想必就不會如何了。”

政治就是易和妥協，鄭明珠雖不大懂，大道理還是知道的，只是笑道：“文家其實是被貴妃害的。貴妃娘娘了分寸，當時見道人一死，就慌起來，竟把這下毒推到道人上，這可不就是親手把文家害了麼。”

陳頤安點頭笑道：“真是越發聰明了，看來如今你有了我兒子，連聰明也有了呢。”

鄭明珠咬著白他一眼，夸人都不誠心。

陳頤安笑道：“若是你遇到，那該怎麼理？”

鄭明珠坐到一邊吃青梅：“我又不會那麼傻，找個道人來給人喝符水，做這種自己找死的事兒，怎麼遇得到。”

陳頤安卻很有興致，笑道：“前頭不管，就說后面，要是你怎麼辦？”

“自然是先發制人，當即就指太子妃懷恨在心，毒殺道人，嫁禍貴妃，攪混一池水，把司打到前，有圣上的寵，貴妃尚有一搏之力。如今倒好，道人是招進宮的，又親口指認道人下毒，太子妃完全就是害者了，道人有罪，難道又能完全罪不？無非就是從毒殺變為失察，依然是罪，還把在外最大的助力文家釘死了，倒了一箭雙雕了。”鄭明珠一邊說一邊搖頭。

沒那個金剛鉆就別攬瓷活，世上哪有完無缺天無的計劃呢？沒有應變之才，事有變就慌了手腳，反倒就了對手。

不過說貴妃是太子的對手，也真是太恭維了。

陳頤安說：“既然圣上是這個意思，咱們就這樣辦吧。”

咦？鄭明珠眨眨眼，陳頤安說話也太跳躍了吧，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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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明日你就上表。”陳頤安道：“趁現在貴妃與文家、衛家的危機，你上表訴貴妃縱容親戚奴才，欺辱宗室，務必要痛打落水狗，這樣一來，貴妃在宮外沒了助力，就算能東山再起又如何？”

啊，原來是這個，陳頤安的后著放在這里呢。

鄭明珠一貫信任陳頤安，并沒有細想，便點頭道：“是。奏表寫好我用印就是，那麼姨母們那里呢。”

“都給我就是，這些首尾你不用心了，如今其實已經是塵埃落定，不過看圣心如何罷了。”陳頤安不以為意的道：“倒是二弟的婚事，欽天監已經擇了日子，明年八月十二是個好日子，日子還早，只莊順公主的府邸賜下了，正在修繕，其他一應事務過了年再預備也來得及。”

鄭明珠笑道：“我先找人要公主出嫁的檔子來看一看，心中有數才好，還有大妹妹出閣的日子，母親已經定在了明年三月初六。還有二妹妹，母親似乎相準了一等虎威將軍申將軍的長子，雖是庶子，那家的正房夫人卻只養了一個孩兒，庶長子就與嫡子沒什麼不同了，母親囑我回去問問哥哥，聽說這位哥兒如今正在哥哥的營里頭。且我有了孕，打發人回去說了，父親哥哥嫂嫂都很歡喜，丫頭小子打發了三四回來送東西，我也該回去請個安才是。”

陳頤安聽了點頭道：“很是，不過這也不是急事，回頭我得閑了，與你一起回去吧，我自也該去給岳父大人，大哥請安才是。”

鄭明珠應了，又與陳頤安商量各回禮的事，把擬好的禮單給他過目，陳頤安就不耐煩了：“這些小事你做主就是，外頭多事等著我呢。無非多一點一點，有什麼要的還要我拿主意不？”

說著抬腳就往外走，鄭明珠無法，只得自己安排人去辦了。

第二日，嘉和縣主上表朝廷，泣訴貴妃跋扈，縱容親戚奴才欺辱縣主事。隨后，靜安大長公主，平寧長公主為首的諸公主，寧婉郡主為首的諸郡主、縣主、郡君、鄉君也或面圣，或請見太子妃，言貴妃娘娘親眷諸多跋扈事。

寧婉郡主言：“以宗室之尊就貴妃之貴，宗室何在？”

隨后，宗人府會同大理寺奏圣上正明宮一案審查結果，三日后，圣上下旨，貴妃言行不謹，縱容家人等數罪，降為靜嬪，遷往靜心殿閉門思過，當日正明宮一等太監、宮賜死，余者降等，沒浣洗等。著謹妃榮妃協理后宮諸事。

貴妃之兄衛其方教無方，仗貴妃勢冒犯縣主，革去五品職，衛氏掌三十，著衛氏嚴加管教。

衛文氏與其弟文華林勾結，借貴妃宣招真人宮解厄之機，包藏禍心，意圖謀害太子妃，下獄待審，賜文閣老回家靜養。

至此，經此正明宮一案，貴妃一系外朝被打至谷底，只能在靜心殿待產。

不過鄭明珠覺得，既然圣眷仍在，貴妃若是再生下一位皇子，說不定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只是就算重得圣寵，對太子都難以構威脅了。

而鄭明珠的煩惱也開始來了，開始頻頻嘔吐，食全無，不到十天功夫，鵝蛋臉都瘦了瓜子臉了。

又吐了一次，鄭明珠讓翡翠服侍著漱了口，懨懨的躺在靠枕上，煩惱的說：“我瞧人家懷孕吃的睡的，作養的那樣好氣，還以為不怎麼艱難呢，怎麼我就這樣兒呢。”

翡翠給整一整靠枕，又勸著好歹搭一條輕紗被子，笑道：“夫人本來就年年都苦笑，如今還有了小爺，只怕小爺也跟夫人一樣苦夏呢？說不定過些日子就好了。”

鄭明珠嘆氣，珊瑚在一邊笑道：“大爺打發人請蘇太醫了，我瞧夫人吃蘇太醫的藥就有效，這不，才換了三個月，就有信兒了，我聽老嬤嬤說過，這便是有醫緣的緣故。待回頭蘇太醫看過了，只怕就好了。”

鄭明珠倒是盼著如此才好。

這一次，陳頤安親自陪著蘇太醫進來問診的，蘇太醫診了脈，說：“安哥不必著急，夫人原是子弱些，脾胃不大壯健，回頭我送些自己制的九制烏梅來，夫人閑了吃著玩兒罷了，竟不必吃藥。”

鄭明珠眨眨眼，陳頤安為安哥，稱呼自己卻是夫人，這是什麼混的稱呼。

陳頤安點頭道：“不吃藥最好，既如此，我打發人和你取去。”

蘇太醫便應了出去，陳頤安坐到床頭，看鄭明珠月白領小衫兒口子上尖尖的小臉兒，不由心疼，臉上頗有點為難的神。

這簡直百年難得一見，鄭明珠不由問他：“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要事？”

陳頤安嘆氣道：“你這陣子不大好，本來不該你煩惱，只是明兒人就要送來了，總得提前告訴你。”

“什麼人？”鄭明珠問。

陳頤安道：“圣上知道你有孕了，賜了一個人給我，前兒就下旨了，明天就要送來。”

鄭明珠眨眨眼，別的覺還沒有，先就覺得，圣上對貴妃還真不是一般的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