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詞是第二日的中午才退了熱。
凌晨時知微被蕭珩命令回去補的覺, 可毫無睡意,好不容易在床上熬了一個時辰,便趕著來正房這邊,又聽蕭珩冰冰冷冷說了一番話, 如今眼睛熬得通紅, 人也有些恍惚, 見醒來,不由喜極而泣。
清詞嘆了口氣:“傻丫頭,害怕了麼?”話一出口, 自己吃了一驚,嗓音竟沙啞得不樣子, 嚨里火燒火燎的痛,且就這麼幾個字斷斷續續說完, 只覺悶氣短,不停地咳嗽起來。
無奈,指了指迎枕, 示意知微將扶起來。
知微忙將迎枕靠在清詞后,扶著倚在床邊,才了眼睛,道:“那可不是,您多年沒有燒得這樣厲害了, 整個人凈說胡話,便是去歲落水也不是這樣, 我和知......,我們都擔心地不得了。”
想起知宜知微心里一痛, 可世子的命令不能不從, 只得先瞞著夫人, 不由結了一下,好在清詞剛剛醒來,腦子亦轉得較往日慢,聞言只笑了笑,手了的頭,知微心中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忙側過臉,喚道:“白,夫人醒了,將粥端上來吧。”
清詞抿,見屋中并無他人,眸暗了一暗,轉瞬又若無其事地向門口,看著白掀開簾子進來,將托盤擱在榻旁的小幾上,躬行禮后又退了下去,不由有些疑:往日這些近服侍的事,不都是知宜做的嗎?
知微似知心中所想,一邊端起粥輕輕吹著氣,一邊絮絮道:“您是掛心世子吧,世子昨晚就回來了,還是世子親自去了胡老太醫家,將太醫請回來了。若不然,您且沒有這麼快退熱呢。”
“哦,世子的傷,我都盯著他按時服藥呢,世子畢竟是大男人,您還是先顧著自己吧。”
“您醒來之前,世子剛走,他一直在守著您,若不是外頭有事,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世子了。”
清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知微便舀了勺粥,遞到的邊。
一口溫熱的粥潤過嚨,清詞出聲問:“知宜呢?”
“呀,”知微垂眸,匙羹輕輕攪著碗中的粥,道:“也染了風寒,若是在這里,你們倆豈不是互相傳染,多早晚才能好呢,橫豎不缺伺候的人,我便按著,如今也在房間里躺著呢。”
“那便好。”清詞便點頭,以口型道:“讓多休息。”
“好。”知微眼睛彎了彎,“回去我就和說,這是夫人發的話,看還敢不聽?”
用了半碗粥,清詞就搖頭不要了,推著知微,讓也下去歇歇。
知微實在撐不住了,本來就不是善于掩飾緒的人,又怕清詞看出異常,起勉強笑道:“好,我讓白過來服侍您。”
*
國公府這樣的人家,正月里當家主母是最忙的,因有各家的宴要去赴,自家也要宴請別人。
本來蕭珩夫妻回來,王氏狠狠松了口氣,可兒媳婦仿佛一個紙片人兒,進了趟宮就又病得起不了,于是這中饋又回到了手里,還不好抱怨,以免讓人覺得婆母涼薄,非要折磨病中的兒媳,只得對著蕭以晴嘆:“你嫂子諸般都好,只是忒弱了些。你卻是什麼忙都幫不上!你若是為人事有你嫂子一半,我都要謝天謝地了。”
蕭以晴正對鏡描眉,近些日子以來仿佛忽然開了竅,對于梳妝打扮熱衷了起來,不過這個年齡的孩子大多如此,王氏并未覺得異常,反而心生欣。
聞言,蕭以晴不以為意道:“人無完人啊,我若是如嫂子那樣,那還是我嗎?再說,娘您也別太苛刻了,我知道您的心事,不就是二嫂都三個多月的孕了,嫂子還沒靜麼。嫂子還年輕,急什麼呢,再說哥哥都不急,父親不也說了,不讓您摻和哥哥嫂子的事兒麼。”
王氏恨恨打了一下:“都說生外向,生外向,果然不假!這還沒嫁出去呢,心就偏了。”
蕭以晴堪堪聚會神點著口脂,被王氏這麼一,便點到了腮上,“哎呀”了一聲:“娘您別我,我本來就手笨得很,好不容易涂好了,又讓您歪了。”
王氏撇了撇:“我兒本來就的,不用涂脂抹。”
“娘您不懂,”蕭以晴重新點好口脂,“嫂子說了,這揚長避短,再說,這可是知微針對我的眉眼,特意給我設計的妝容呢,既好看又容易上手。”
王氏切了聲,卻忍不住瞥了眼鏡中,不由看直了眼。
蕭以晴本來就是明艷憨的長相,因年前蕭珩傷,了一場驚嚇,整個人瘦了下來,下頷的廓也從原來的圓潤到現在稍微帶了棱角,就這麼畫了幾筆,愈發顯得眉黛鬢青,紅齒白,卻又不顯過分濃妝艷抹,整個人鮮明奪目,青春人。
王氏吐了口氣,不得不承認:“好像是俊俏了那麼一點兒。”
蕭以晴親親熱熱攬住了王氏手臂:“就是嘛,再說,兒總不能還和小時候那樣不懂事,如今也要為娘分憂呢。”問:“我瞧瞧今兒的安排,哦,上午婷表姐要過來,下午是宋公子遞的帖子,上門拜年。”
“這個簡單,我來,娘您且歇息一日,用兒的孝心。”
“你,還是算了吧。”王氏起,“不和你歪纏了,一堆子事,我回去了。”
“別呀娘,”蕭以晴扯住王氏,“不就安排小宴,車馬和回禮的事嗎?年前嫂子都擬好了章程,我就照著一樣一樣吩咐下去便是,這有何難呢?”撒:“娘您總嫌我懶,如今我要認真歷練了,您又不同意了。”
“再說,表姐和宋公子也算咱們自己人,我便是有哪里不周到,落到他們眼里,也比丟人丟到外面強啊。”
“你說得也是。”王氏思忖著道,想著王婷和蕭以晴自小長大,蕭以晴有多斤兩也知道,蕭以晴不過安排個席面,宋蘊之是外男,今日蕭珩不在,他必然不會留下來用飯,且那孩子一看,便是寬和沖正,謹守禮教的子,于是點頭道:“那好,我且看看你做得怎樣。”
“娘您就放心吧。”蕭以晴大喜,抱著王氏又親親熱熱了好一陣,母皆歡。
*
王婷氣較年前艷了許多,畢竟年紀尚輕,又重視保養,國公府因為理不足氣不壯,將王婷這個小月子照顧得無比妥帖,一應滋補之流水般從國公夫人的私庫送到了王婷的院子,生怕再傳出去什麼為京中茶余飯后的談資,王婷泰然之,只一眾妯娌嫉妒得撕碎了帕子。
先給王氏拜了年,聽說清詞病了,便要去安瀾院探,蕭以晴要陪著,捂著笑:“晴妹妹是真把我當客了,你放心,我去給表嫂拜個年,從文暉堂到安瀾院,不過盞茶功夫,如何就走丟了。”
“何況,年前若不是表哥表嫂,我就被國公府欺負得死死的。于于理,也該去致個謝呀。”
蕭以晴訕訕一笑,擔心的,是王婷本就不喜清詞,如今病中多思,若是王婷又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豈不糟了。但本就不如王婷巧舌如簧,再說想到年前國公府的事,確實是自己的哥哥為張目,王婷態度轉變也是分所應當,于是笑道:“嫂子如今神短,不見人,那表姐去去便回,今兒席上,可都是表姐素日吃的。”
“知道。”王婷了臉,嗔了一句:“瞧你這心偏的,都到爪哇國去了。”說著便起去了。
王婷來的時候,清詞正在喝藥,聽見門口白通傳,怔了怔,道:“快請進來罷。”
話音剛落,白已起簾子,王婷便裊裊婷婷走了進來。今日梳著流云髻,一絳紅織金緞邊,娥眉鬢,紅如朱,氣神兒十足,進來就笑:“給表嫂拜個年。”
清詞放下藥碗,便道:“看妹妹如今大好了。”
王婷在清詞榻旁坐了,才撇了撇:“左不過就那樣唄,我如今也想開了,不生還好,聽說生孩子簡直就是進鬼門關,生死簿上走一遭。”
“我如今不用自己生,想要哪個便記到名下,便是養著,也不過就是多配幾個丫鬟娘的事兒,真是再好不過。”
眉目之間,仿佛又是昔日的飛揚跋扈,清詞垂眸笑了笑:“妹妹說的,也不無道理。”
“不說我了。”王婷握住清詞的手,關切問:“倒是嫂子這一病,竟憔悴了好些,讓人瞧著心疼呢。”
清詞不著痕跡出自己的手,掠了掠鬢發,才道:“妹妹素日知道的,這冬天的風寒呀,每年都忘不了我。若是哪年不來拜會一次,我還不習慣呢。”
“今年是真的冷。”王婷附和了一句,又皺眉問:“我聽晴妹妹說,表哥這幾日也是早出晚歸,怎麼竟不在家陪嫂子呢?年節里衙門不都封印了嗎?”
清詞道:“聽說是忽然有了案子。”
“這倒是。”王婷嘆了一聲,忽然咯咯笑了:“表嫂,您知道是什麼案子嗎?”見清詞眼過來,湊過去,低低道:“是剛回京的那位郡主,也遇刺了呢。”
“你說,這是不是巧?表哥前些日子不是也遇襲了麼?這還真是......“兩手一拍,隨即似自悔失言一笑:“宇不讓我說的,我這一時口快!哎呀我就這麼隨便一說,嫂子便隨便一聽吧。”
清詞還真不知此事,蓋因這幾日時間和蕭珩錯開了,蕭珩早出晚歸,每每回來,清詞都睡下了,到早上醒來時,蕭珩又早已出了門。聞言翹笑道:“世子與郡主同在北境敵,郡主遇刺,世子關心是應有之意。不過也是,誰竟敢大膽行刺皇家郡主呢?”
現在蕭珩和趙璃月之間的事,已不會在心中再生起任何波瀾了。
王婷見毫無芥,不由悻悻,嘟囔了一句:“表嫂是真大度。”見清詞仍不為所,覺得沒意思,不咸不淡說了幾句便走了。
走了后,知微憤憤指揮小丫鬟洗地,道:“方才用過的杯子,扔了!”又忍不住對清詞道:“表小姐就是這般恩將仇報的子,依我看,您就不應該幫。”
清詞已躺下了,聞言悠悠道:“不喜是真的,幫也是自愿,一事歸一事。”知道王婷不會一夕改變,可幫,是自己遵從本心的選擇,便是時倒流,依然會這樣做,不是為了王婷,而是為了那個還沒來到人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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