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蒼山又下起了雪，山頂頃刻雪白一片。

　長歡拿著披風，碎步跑過來，將衫披在琉雙上，責備道：“娘娘，您怎地又在等妖君了？您子骨弱，妖君說了，讓您不用總是在這里等他。”

　雪花落滿琉雙的發，出手，看雪化在掌心，忍不住笑起來，快樂地對長歡說：“你知道嗎，人間的十二月，也是最冷的季節。”

　長歡笑著搖搖頭，是鬼修，自然沒去過人間，不過在娘娘口中，人間是很的地方，聽得也心生向往。

　琉雙一張小臉被嚴寒的天氣襯得如冰雪雕琢一般，連昔日艷的，也變得蒼白幾分。可眼睛里的彩很亮，因為這個月，在外征戰四方對抗仙族的夫君，晏生，就會歸來了。

　拉住長歡，問：“我的裳可還好，頭發呢，有沒有？”

　長歡說：“娘娘天人之姿，都好著呢。妖君見了您，肯定不想再離開了。”

　琉雙笑起來，兩只大眼睛彎月牙。

　長歡也為到高興，在長歡看來，妖君殺伐好戰，與娘娘大婚以后，總是聚離多，忙得不可開。有時候好幾年，才回一次擎蒼山陪伴娘娘，待不了幾日，就又要離開。

　如今八荒漸漸安穩，各方訂立和平條約，妖君不必總是奔波在外，仙、妖、鬼、魔的混戰結束，天地郎朗，四海安然。

　沒了那些要事，妖君便可以陪著娘娘，安安心心生個小殿下了。

　見琉雙冷得直手，長歡忍不住勸道：“娘娘，咱們回殿里去等罷。”

　琉雙笑著搖搖頭，修為不高，出生也不好，能為晏生做的事極。這些極的事中，件件用心備至，親力親為。

　百年前，記得自己站在擎蒼山等他，彼時他馭赤鳶歸來，看見擎蒼山揮手等待的，眸帶笑意，第一次淺淺彎起了。

　琉雙眨著眼，雀躍不已，他們雖是道，卻鮮見他笑。

　他是妖君，亦是鬼君，作為高高在上的兩界君主，常年不茍言笑，令怯怯。那一次到他的愉快，自此每逢他征戰歸來，總是等在鬼域的口擎蒼山，讓他回家第一個便能看見。

　等待的歲月漫長，他偶爾初一傳話說要歸來，戰事焦灼時，十五才能看見他的影，一回來便是滿腥氣。

　因次對于兩人的點滴相，琉雙倍珍惜。

　倒沒有覺得在擎蒼山嚴寒之下等待，有多煎熬，事實上，后的鬼域才更令難，本是人間蒼藍湖的一株藍小仙草。雖靈力低微，可到底也是仙。仙生活在沉悶抑的鬼域，若不是晏生修為深不可測，偶爾與雙修，從指間出的靈力便夠笨拙向前修行，萬萬撐不下去。

　鬼域雖然不如口的擎蒼山這般冷，但寒鬼氣，令渾不適，不愿邁出宮殿一步。

　晏生也曾讓回溫暖的妖界去住，被拒絕了。

　他在為的鬼界征戰，回妖界，琉雙便看不到他，對來說，沒有什麼比看見他、賴在他懷里，更令快樂。

　長歡陪等到亥時，見擎蒼山天都晚了，立刻道：“娘娘，咱們先回去吧，妖君指不定明天才會回來，見您這樣，他會心疼。”

　琉雙點頭，決定明日再來，左右不過這幾日，他就會回來的。

　琉雙結了個印，天邊飛過來一只青巨鳥。

　巨鳥羽麗，流溢彩，溫順地落在琉雙前。

　它的脖子：“回家吧，青鸞。”

　青鸞妥帖地托著，扇翅膀，凌空而起，在鬼域暗沉如的天空，劃過一道流。

　琉雙這只青鸞，與晏生的赤鳶原本是上古的一對妖鳥，他年時機緣巧合得到，跟了他七百年有余，兩只妖鳥恩異常。

　嫁予他后，撒央著向晏生討一只，討了足足半年，他才把青鸞給當坐騎。

　為了馴服這只妖鳥，琉雙又花了幾十年時間，磕磕跘跘學著給它梳理羽，出主意討青鸞的歡心，青鸞這才心甘愿保護，任驅使。

　青鸞日行數萬里，區區擎蒼山，沒用多久便到了。

　鬼門宮殿肅然森，數十個臉白慘慘的的鬼修將領鎮守著宮殿大門。

　琉雙看一眼上面濃烈如的空氣，輕輕吸了口氣。抓住青鸞羽的手暗暗用力，不愿泄出心對這個地方天然的恐懼。

　的夫君是八荒唯一的妖鬼，以妖修鬼道，待在鬼域對他來說最為舒適。

　即便不喜歡這個地方，也不愿為了自己無傷大雅的喜好，來讓他修為折損。

　“娘娘，小心些。”長歡出手，扶著琉雙躍下鳥背。

　青鸞知到什麼，朝著殿輕嘯一聲，有幾分異常躁。沒一會兒，殿也傳來一聲清脆的鳥鳴，一只鮮紅如火的鳶鳥從鬼域飛出來，與青鸞頸纏綿，互相梳理羽。

　長歡驚喜地說：“娘娘，是妖君回來了！”

　赤鳶在這里，證明晏生已在鬼域宮殿中，琉雙頰邊笑意暈開，提著擺朝殿跑。

　長歡追著：“娘娘，您慢些。”

　琉雙穿著緋紗，上面繡著大朵盛放的海棠，奔跑過宮殿庭院，海棠上流溢彩，層層怒放。

　縱是死氣沉沉的鬼修們，也免不了側目看，行禮道：“娘娘。”

　推開自己宮殿的門，卻沒有在里面看見晏生。

　琉雙偏頭，問一旁的小鬼侍：“妖君陛下人呢？”

　鬼侍說：“妖君傷歸來，如今在無殿。”

　“他傷了！傷得嚴重嗎？”

　“屬下不知。”

　琉雙憂心忡忡地進自己的寢宮，萬分擔憂，可是不敢踏足無殿。無殿中有一冷池，那地方的寒氣足以凍壞的，卻對晏生是極好的療傷地點。

　他曾下過鐵令，不許踏足那邊半步。

　琉雙失神地坐在院子的秋千上，周邊幾只千鬼蝶圍著飛，揮退它們：“你們自己玩罷，夫君回來了，他傷了，我很擔心他。”

　鬼蝶們一聽晏生回來了，頃刻四散而去。院子里花團錦簇，與外面沉的鬼域完全不是一個畫風。

　本來鬼域寸草不生，因為沒有生氣，自然不會生長此類生機的東西。琉雙搬來以后，本仙氣氤氳溫，加上無聊寂寞，便朝晏生的屬下要來草籽，以靈力哺育，試著在庭院中種植花草。

　沒想到真被種功了，漸漸的，萬般冷暗抑的鬼域中，唯與晏生寢殿這一，花開錦簇，草地悠悠。

　連喜好鮮亮彩的蝶也趁晏生不在，悄悄飛來這里。

　但若是他在，上威太甚，這些小東西是不敢來的。他曾當著的面，碎了一只來不及飛走的鬼蝶。

　木質長廊曲曲折折，上面掛滿了琉璃燈籠。

　一般的天空暗下來，晏生依舊沒回來。長歡說：“妖君在療傷，娘娘您先休息吧。”

　琉雙點點頭，只好先進室。

　長歡給散了發，卸了妝，又幫細細涂了一遍香膏，琉雙窩進溫暖的被子，心里卻在惦記無殿中的晏生。

　他怎麼樣了，傷得重不重？疼不疼呀？

　想到后半夜，依舊輾轉難眠，睜著眼睛。直到外面鬼飛過，嘎嘎聲嘶啞難聽，才驚覺床邊立了一個人。

　他似是毫不意外：“還沒睡？”

　音冷冷，卻讓琉雙眼睛一亮，從被窩中爬起來。晏生沉默片刻，手指一，屋和的南海夜明珠次第亮起。

　琉雙終于看見了他。

　的夫君，妖界與鬼域的君主，晏生。

　他一席金滾邊黑，生得極其俊，薄長眉，漆黑眼瞳，居高臨下看著。

　琉雙沖他出手，他看一眼，把手遞給。

　這只修長的手冰冷如玉，一如他這個人的溫，冷得人發。被冰得抖了抖，卻將他的手放進懷里捂著，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夫君，你傷得重嗎？”

　燈下，小臉紅撲撲的，水汪汪的眸，也變的紅。忘記了他里流淌著妖蛇的，溫捂不暖。

　他神不變，眸中卻不經意了一分，道：“無礙。”

　琉雙沒有同他計較，為何這次他回來不經過擎蒼山，讓白白等待，而是悄無聲息用陣法回到無殿。

　掛心他的傷，要去解他帶：“我看看。”

　晏生按住的手，道：“別胡鬧。”

　他不允旁人做一件事的時候，往往會不自覺釋放出威。琉雙本怕他，一怯意由心中生出，但對他的關懷仍舊占了上風。

　忍住心臟被的覺，不屈不撓，說：“夫君給我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最終他的衫還是被褪了下來。

　晏生是鬼修，比起常人，著一沉的慘白，然而他理漂亮，修長，一副軀仿佛致雕琢，漂亮得不像話。

　看見他肩膀，那里黑滲出，傷口深可見骨。琉雙心疼得不行，如今他在八荒有敵手，能傷他至此的，到底是誰？

　抬起手，覆蓋住那，試圖用源源不斷的靈力幫他修復。他反扣住的手，闔上衫：“自己幾斤幾兩還不懂麼，不需你幫我療傷，睡覺。”

　的本小仙草，就治愈這一樣仙修煉得最好，雖然待在鬼域多年，可從不敢荒廢，就怕有一日晏生傷歸來，什麼都不能為他做。

　如今被他摁住手腕，他無需用多力氣，輕輕一推，琉雙便陷云衾之中，彈不得。

　他撐在兩側，表寡淡，居高臨下看著。

　那是一個修鬼道的君主，旁人見到最多的眼神，往往令人退避三舍，齒發。云衾中的琉雙卻并不這樣覺得。

　在晏生眼里，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云鬢花，眸若春水。

　琉璃燈明亮而麗，燈下，只著一件漂亮輕的小，脯鼓鼓，腰肢纖細。

　琉雙迎著他的眼神，臉頰不自覺地紅了：“夫君？”

　腳趾張地蜷起，雖然他們一同歡的次數并不多，可次次令心驚膽戰，又臉紅心跳。

　他鬼修質偏冷，縱然本是天然和的仙草，也不太得住。可是在琉雙眼中，他即便冷漠，卻千好萬好，哪里都令歡喜。

　見他沒反對，忍住害，空出側的地方，抱住他脖子：“夫君，你上來休息吧。”

　他了傷，當然不是要與他做什麼，只是想窩在他懷里，輕聲與他說些己話。

　他盯著如花般的，半晌，眸沉了沉，不聲把的小手從自己上拿下去。

　“不必，今日不歇在這里。”

　琉雙疑地眨了眨眼，鬼啼，證明已經三更天之后，他既然從無殿中出來，便不會再回去才是。

　這麼晚了，他既然不抱著睡覺，又為何回來，要去哪里？

　“明璽珠可還在，借我一用。”

　聽他這樣說，立刻翻下床，抱起一旁儲的翡翠小馬。小馬是前兩年生辰晏生用法力給的，喜得不行。

　晏生見心喜，又傾注了些功夫，將它變可以儲的靈。

　“都在呢，夫君。”纖細白皙的手指輕點，翡翠小馬里，全是這些年他送給的東西。

　麻麻擺了一堆，滿目玲瑯，眼花繚。

　盤坐好，乖巧地取出明璽珠給他，翡翠小馬中大多什，均是晏生所贈，唯有這明璽珠不同，是一位故人贈予，可擋劫雷，安七魄。

　好奇地看著他：“夫君，有人要渡劫嗎？”

　晏生接過珠子，珠子還帶著獨有的溫暖溫度，熨帖地挨著他的掌心。他低眸，不經意看見天真親昵的目，淡淡道：“不是，你好好待在這里，別走，我有空會來陪你。”

　琉雙點點頭。

　他頓了頓：“明璽珠……用完會還你。”

　琉雙說：“無礙的，離我渡劫還有一段日子，沒有明璽珠，可我有夫君，夫君答應過我，我渡劫時會陪著我。有你在，天雷不會傷到我。”那點天劫，對來說是滅頂之災，對晏生來說，抬手一揮便可散去。

　晏生不置可否。

　“你乖一點，我走了。”

　盡管他知道，這句話對說是多此一舉，總是很乖。他在的時候，乖巧粘著他，什麼不害臊的話都說得出來，不在的時候也乖，他不回鬼域時，甚至鮮出門，常常在庭院侍弄的花花草草，幾乎從不出來。

　琉雙見他都要踏出門外了，用金線繡著饕餮的擺被風吹起，一不舍涌上心頭。已經兩個月沒有見到他了。

　著腳，追上去，抱住他的腰。

　晏生沒有回頭：“怎麼了？”

　踮起腳，在他冰冷的側臉上親了親，聲道：“夫君，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思念你。”

　他黑睫在臉上投下一片影，從始至終腰都不曾彎，淡淡道：“嗯，回去吧。”

　晏生走出巧布置的長廊，廊上琉璃燈輕晃。

　這些奇怪的東西，都是央著他從八荒搜集來的。晏生出懷里的明璽珠，皺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時送了這麼多東西。

　他上臉頰，被輕輕吻過的地方，似乎還殘留著與他冰涼皮不同的溫度。

　晏生眸中無波無瀾，走出長廊，徘徊的鬼散去，恭敬地給君主讓路，他不曾留，一眼也不曾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