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曉，你每次都能懂我。

“出發點明與否，重要麼？”姜晞在耳邊低問。

莫曉猜對了絕大部分。

不過有幾點誤解了他。

每個人都有其各自的脾。

有些事，姜晞完全用不著自己親自手，他們就會依格做出各自的選擇。

而這選擇，往往決定著他們最終走向的結局。

比如龍翔，比如張三川，甚至包括燕壯……

姜晞做的事，頂多是在對其他人人的了解上，多花了幾分心思罷了。

這世間事，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

別說論跡、論結果他沒做錯任何。

哪怕是論心——

姜晞道德底線向來不高，甚至覺得自己問心無愧。

哪怕這次事件他提前阻止了。

這些傷亡，哪怕不是今日這些，也會換明日那些。

不過從這批名字，換了那批名字。

你能說出哪批名字比哪批名字更加高貴嗎？

從這點看，姜晞甚至覺得自己極為公平，再不會有人比他更加公平了。

因為在他眼中，幾乎可以說是眾生平等。

你看看，哪怕是貴為一部之首的張三川這樣在眾人心中的大人死了，他有皺過一下眉頭麼？

反正總要死那麼些人的。

那為何不從中借勢，為自己謀取更大的利益呢？

天眼邊防軍軍團長魯大為的位置空懸，倒是他意料之外的收獲。

不過，這件事也在理之中。

他早從天眼實驗室的朱穎那邊掌控了所有干部的檢信息，以魯大為的檢報告，悲憤之下，發生點意外在所難免。

姜晞本來是打算自己坐穩獵團團長之位后，再伺機架空他。

哪知魯大為一把年紀了，心態還這麼不穩，自己提前出了意外，這可就怨不得他了。

事已至此，軍團長形同虛設。

整個天眼邊防軍系中，獨獵團一家勢大。

他提前掌權，一鋒芒畢的軍裝，生生他穿出了幾分尊貴優雅的味道。

“莫曉，你們野草營營長秦笑倒是個明白人。你看他這幾日作態，可有要找我麻煩的架勢？”

“因為他也知道，從代價、從戰果來看，我，無可指摘。”

莫曉聽著這淺笑，明明很好聽的嗓音，卻覺背脊發寒，仿若魔鬼在耳邊低語。

“那你，為什麼這麼生氣呢？”

“是因為你同袍戰友的犧牲？可這樣的犧牲在過去一兩年里，一直都存在。”

“是因為我扶持了幾個朋友上位？市場就在那里，我不分一杯羹，別人也會去。我不過比他人先手局罷了。”

“是因為我算計了項蒙？你可知，我當日罵他年老昏聵，并非全是做戲。邊防軍不比你們野草營，野草營的軍人因其特殊，又有秦笑坐鎮，所以格外團結。而我們這邊則充斥著算計傾軋，多與項蒙的不懂變通不了干系。今日我不上位，改日便是他人踩在我的頭上。真到那時、我、我手底下的兵，豈能有好日子過？”

姜晞初軍營，尚未嶄頭角之際，很是吃過一段苦頭。

世人只見他青云直上，頗為艷羨。

卻忘了從毫無背景優勢的底層一步步獨自咬牙爬上來，哪有什麼攀天梯，都是人用汗搭的橋。

“還是因為——”

姜晞的手輕輕覆上捂在口的手背，低聲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我？”

因為喜歡我，所以沒辦法接我是一個如此卑劣之人，沒辦法接自己上一個與你三觀大道完全相悖的我。對嗎？莫曉？

他聲線中含著一難以察覺的卑微忐忑，這在向來驕傲自負的姜晞上是絕對不會出現的。

莫曉口突然刺痛。

轉而，涌現出深深的悲涼和無奈。

抬眸看他，發現對方也注視著，像獵人般小心謹慎地觀察每一個細微的表。

莫曉忽然明了，看姜晞總有一種矛盾。

覺得他上有一種與史清漪肖似的，殘忍的天真。

這種覺，從兒園第一次見他便產生了。

當時非常厭惡他。

這種厭惡一直持續了很久很久。

直到后來，也許是彼此之間糾纏太久了，開始習以為常，他倆關系漸漸融洽許多。

這種殘忍便見得了。

今日恍惚中發現，他依稀如當年兒園初見般，殘忍冷漠得可怕。

他倆之間，好似從初見開始，便隔著一條難以逾越的天塹。

這麼些年的識相，令刻意忘、忽視了這巨大的差別，恍若一場夢般。

也許，是故意的。

一路走來，邊的人來來往往，只有姜晞一直在。

也許莫曉之所以對于他人的到來離去沒有多大覺，正是因為姜晞一直在。

是，舍不得他離開。

淚水不知不覺滾落，莫曉忍不住咬瓣。

姜晞卻過朦朧的淚看清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眉峰微揚，邊正待勾起一抹舒暢的笑意。

便見莫曉忽然出一只手，緩慢地，不忍地，堅定地……推開了他。

再抬眸，眨落眼中意。

眸清明，痛苦，但堅定！

“姜晞，恭喜你算無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你說得沒錯，你是一個很好的領導者、上位者，我相信，有你在一日，天眼便一日不會覆滅。”

“我們初心雖不同，但在保住后這片家園這點上，姑且能達一致。”

側從姜晞側掠過。

再轉過看著他。

每說一句，便往后退一步。

一步步，無聲的，但鄭重的。

姜晞心頭忽然升起一前所未有的慌，好像有什麼東西，真的要徹底失去了。

怎麼會這樣？

他從以前開始就抱著一種莫名的心態，惡劣的、屢次想要試試莫曉的底線。

當真到了這一刻，姜晞忽然不想知道了。

心底升起一后悔。

這個念頭一升起，便又被他敲落。

他做事怎麼會后悔？他姜晞自打生下來，就沒做過后悔的事！

莫曉看著前方那張悉的臉，步步后退。

在這一刻忽然明白了營長這幾日的行事緣由。

自此之后，姜晞在整個天眼基地的勢力再無阻礙，如日中天。

但是，天眼不能為某一個人的天眼！

天眼是所有在末世里不屈不撓、掙扎頑抗、默默活著的民眾們最后共同的家園！

一個人無所顧忌的權勢必須有人去遏制它。

野草營是刀鋒，對外是，對亦是！

自今日起，他們將徹底獨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