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里已經天已經黑,鴨蛋黃似的太沉沉墜著,鹿家沒有狗,因此很安靜,鹿瓊是最后一個回來的。
回來的遲,最后一頓飯也沒的份,鹿瓊本想直接回屋子,鹿秀住。
“去哪?”
他沒等鹿瓊回答,歪眉斜眼地打量著鹿瓊,忽然笑了:“這幾日,你帶上慧姐去做工。”
他是指使的語氣,很明顯并不覺得鹿瓊敢忤逆他。
鹿瓊沉靜道:“掌柜不讓進外人,我若帶慧娘去,我也會丟了工作。”
鹿瓊在布坊上工,當初和鹿慧是一同去布坊的,布坊主人卻沒看上鹿慧。
“那就讓慧姐替你去,你還有事要準備!”鹿秀不耐煩道,他一拍桌子,還要說什麼,阻止他的是朱氏。
“阿秀,”朱氏道,“你姐姐自然是要去的,瓊娘在那做了那麼久,肯定知道怎麼讓你姐姐去布坊。”
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鹿瓊沒有拒絕,也沒有拒絕的權力,掃視了眼在一旁的鹿老爹,沉默走進了屋子。
外面傳來絮絮的談聲,鹿瓊從窗戶輕巧翻出去,在朱氏和鹿老爹的屋子后面,聽他們說了什麼。
剛剛看到鹿老爹臉上也有疑,朱氏可以不給鹿瓊解釋,但肯定要給鹿老爹明白,這也就是的機會。
鹿老爹果然在問:“為何非要讓阿慧去,阿慧若做不好,布坊的活便要丟了。”
朱氏正在服,重重扎下了一針,語氣卻很家常:“阿秀給瓊娘尋了門親事。”
窗外的鹿瓊手心微微有了一層汗意。
“啊……”鹿老爹很驚奇,“阿秀?他能找什麼親事?”
鹿瓊剛及笄的時候,鹿老爹也給尋過親事,看中了鄰村的牛大壯。
那是個種田的好把式,為人憨厚,就是窮,粥里不見米,缸里不見水。
這門親事理所當然的被朱氏否了。
“牛大壯是個好孩子,但那麼窮,我們瓊娘不住那種苦的,”朱氏緩緩道,“更何況,阿秀再過幾年也要親了,做姐姐的自然要出份力,我們養了瓊娘這麼多年,牛家又能拿出來什麼?”
鹿瓊并不怕苦,愿意找一個好把式,一起種田養家,扛下天災人禍,只要對方是個本分人就好。
但的意見并不重要,到底能不能吃苦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的婚事能給朱氏和的兩個孩子帶來什麼。
“芝娘家婿,我就很不滿意,”朱氏繼續說,“是個好孩子,但帶著芝娘跑東跑西,這怎麼行?”
大姐夫和大姐鹿芝恩和諧,這了朱氏的骨中釘中刺——大姐姐子要強,不會給朱氏分毫好,又和大姐夫是胎里定下的婚約,干涉不得,而大姐姐甚至還想把鹿瓊帶走養,在朱氏看來這更是罪不可赦了。
可以不好好養,把鹿瓊磋磨死,但要是當姐姐的去養妹妹,這個繼母臉往哪里擱?
忠孝大道下來,鹿芝最后還是沒帶走鹿瓊,只能拜托周圍親友關照鹿瓊,自己也常常詢問消息,不然就朱氏的養法,鹿瓊早就了一枯骨。
鹿老爹再也沒提牛大壯,鹿瓊的婚事就這樣耽擱了下來,直到今日。
朱氏又了幾針,才說:“阿秀讀書不行,早早就不去書院了,但還認識幾個好孩子,有個李保的和阿秀玩得好,聽說我們瓊娘好看,愿意抬瓊娘進府做姨娘——那可是個秀才,絕對不算虧待瓊娘。”
“可秀才妾也是妾……芝娘是不會愿意的,再說李保……前院三堂哥家的,是不是就抬進他家院子……然后沒了?”
鹿老爹吞吞吐吐,很猶豫。
他懼怕大兒,大兒要是回來知道了他把二兒嫁做妾,肯定要鬧的,而且畢竟是自己孩子,要是和前院三堂哥的兒一樣被李秀才要過去,沒多久就死了,多虧啊。
“那可是秀才,”朱氏服也不了,重重地強調,“你大閨又不是瓊娘的爹,你管什麼芝娘的意見,那可是秀才!以后能考舉人、做縣尊的。”
朱氏對丈夫恨鐵不鋼:“瓊娘到時候是后院里的正經姨娘,能和三堂哥家那個一樣麼?”
又語重心長道:“李秀才愿意出四兩銀子聘瓊娘府,咱們一年,也掙不到四兩銀子,就憑花出來的銀子,就能見李秀才是看中我們瓊娘的,有了四兩銀子,阿秀就能娶個佳婦,以后咱們抱著孫子,多好啊。”
鹿老爹不說話了。
四兩銀子,對農人來說很不了,不算虧。
鹿瓊渾發冷,手心冰涼,就昨日,還見了李保,朱氏說得再好聽,也知道李保絕非良人。
想逃,想去找姐姐。
“那可是四兩銀子,”鹿瓊聽見有人開口。
嚇立住了,轉頭居然看見了鹿秀,他一雙眼睛閃著惡意,毫不收斂地打量著鹿瓊:“你想逃是不是?逃婚的兒,都不用爹,我都可以打死你,再說了,沒有路引,沒有輿圖,你能去哪?”
他肆無忌憚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和我們不是一條心的,但你不想死對不對?那就好好活著,給我掙這四兩銀子。”
“那也算你有功德了,好好伺候李大秀才,許能多活幾年呢。”
屋朱氏喊起來:“阿秀,你在和誰說話?”
鹿秀道:“娘,是只大老鼠,在家里養了這麼久,我得讓把吃的糧食吐出來。”
朱氏笑罵了句:“說的什麼瘋話。”
就不再管了。
鹿瓊的確不想死。
想活著,想去看姐姐,看的小侄兒小侄,想識字讀書,想去府城看看,聽陸媽媽說,府城那邊有不戶,只要能分出戶,就能在府城扎。
才十六歲,一直在掙扎著活命,但一點也不想死,不想為別人口中沒有姓名的尸,或者井里的姨娘。
攥了拳頭。
也不想讓鹿秀掙這四兩銀子。
“阿弟說得對,我想活著,”鹿瓊說,“既然李秀才看中了你,你若打了我,豈不是傷了李秀才臉面?”
鹿秀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鹿瓊一拳打到他肚子上。
鹿瓊平日里不敢手,是因為清楚,雖然每日勞作力氣不小,但就算鹿老爹不手,也打不過朱氏鹿慧和鹿秀三個人,最后肯定會被朱氏打死。
但現在就像說的,鹿秀并不敢對大打出手,若是打壞了鹿瓊,他的四兩銀子怎麼辦?
因此鹿秀狠狠吃了鹿瓊兩拳,拳拳到,鹿瓊見他“嗷”的出來聲,朱氏都嘀咕著老鼠怎麼靜這麼大要起,才跑掉。
鹿秀惡狠狠瞪著鹿瓊離去的方向,里不干不凈罵了幾句,想到那四兩銀子,才忍住了告訴朱氏的沖。
朱氏的脾氣,知道鹿秀挨了打,肯定四兩銀子也不要,今夜就要打死鹿瓊。
可鹿秀要這四兩銀子,他缺錢,賭坊的大當家還在催呢。
今夜對鹿瓊來說,注定睡不著了,而在縣城的某院落里,謝子介也還醒著。
他一白,取了賬本正在看,門忽然被叩響了,謝子介抬頭,看見了本早該睡下的陸媽媽。
端了碗水,笑容中除了心疼,還有懇求的意思。
“爺辛勞到現在,快來喝點甜水潤嗓子。”
謝子介靜靜看著陸媽媽,等接下來的話。
“爺是有見識的人,爺可知道父母俱在的形勢下,怎麼單立戶?”
謝子介略一思索,沒直接回答,而是道:“媽媽是替誰問的。”
陸媽媽道:“瓊娘——就是昨日挑水那孩子,雖說不好直說別人爹娘,但那一對老夫妻的確不像話。”
陸媽媽重重嘆了氣:“也難怪,不是一個肚皮里出來的,當后娘的自己有了倆孩子,前頭的孩子怎麼能不苦。”
謝子介看向桌邊的銅板,他手里經過許多錢,還沒見過這樣被拭的簇新的銅板,看得出來主人是極惜的。
攢九文錢都不容易的人才會這樣做,手中哪怕有一兩銀子,都不會這樣惜銅板。
他笑道:“正常哪有另立的道理,在哪都是不行的,父母尚在強行分家,這可是不孝,不過既然是娘,又照顧了媽媽,我倒有個主意。”
“這些天,我在書院里見了不人,膏粱子中固然不敗類,但也有幾個溫厚之人,我給這位姑娘作,找一可靠夫家。想來這樣的親家,做父母的自然極其滿意的,等夫婿往上考一考,問題自然迎刃而解了。”
就算做爹娘的真惡到不愿意這好姻緣,非要誤兒前程,謝子介也自有辦法讓他們同意。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若二人不和,本朝和離也是極其容易的,只管和離了再自立戶就可。”
“這主意好,這主意好,”陸媽媽連聲道,“還是爺主意好。”
其實陸媽媽并不是想不到,可一個老太太,實在是找不到好夫婿,甚至于,也沒想到謝子介能為素未謀面的鹿瓊做到這個地步。
小時候謝子介就是個冷兒,后來被抱到祖父膝下養了幾年,也了謙謙君子的樣子,可陸媽媽看他從小到大,哪能不知道謝子介那只是圓融收斂了些。
陸媽媽以為,謝子介最多提點兩句,還要靠自己想辦法,沒想到爺居然這樣熱心。
爺是有大本事的人,他說能找到溫厚可人的好夫婿,那瓊娘后半輩子一定有著落,陸媽媽堅信。
陸媽媽得一塌糊涂:在看來,謝子介能做到這一步,定是為著想。
謝子介見臉變幻,也不開口,任由陸媽媽自己胡思想半天了才笑道:“媽媽莫急了,這好夫婿我也得挑挑。等我把舊事理好,定讓這事圓滿。”
陸媽媽恍然:“是了,爺可找到了那家人?”
“有點眉目了,”謝子介道,“我這幾日也看看同窗,那位姑娘若來了,媽媽也可以問問的意思。”
謝子介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唯獨在寶縣有一件舊事卻是真的,他母親的一塊玉佩,如今還在寶縣不知道哪個農戶手里。
母親提到那是戶淳樸人家,謝子介這幾年經歷了太多事,母親當初的話也只信三分,但此時還是不希母親是對的,能讓他早早拿到玉佩。
除此之外,夫婿的事自然是不急的,這兩天他與這瓊娘實在有緣分,他也得去看看,到底是天注定的緣,還是人為的緣。
前者他也不介意順手推舟,救這姑娘一次,后者……
謝子介一笑,燭映在長睫上,是刀鋒似的影。
那婚前就放話不會把她當妻子看待的夫君,八成犯傻了,不然纔剛摔了交杯酒要她滾出去,怎麼一見她的手腕就變了,還是他真如傳言「生意做到哪,小手摸到哪」那般有戀手癖?要不爲何一眨眼就對她又是愛憐呵護又是纏綿求歡的……寵她之餘,還連所有她在乎的人也都一併照顧了,他說唯有這樣,她纔不會分心去擔心別人,能好好被他獨佔,他說不許她哭,除非是他的愛能寵她到令她流出幸福的眼淚,他說了好多好多,讓她甜上了心頭,也被他填滿心頭,然而也因爲他說了好多,讓她忘了問他爲何對她這麼好,纔會由上門「認親」的公主那兒得知,其實他寵的人不是她,他愛的是前世妻子,而自己手腕上的胎記讓他誤認了……而同時擁有胎記和記憶的公主,似乎纔是他尋尋覓覓的人,她想,他曾給了她那麼多幸福,這次,爲了讓他也得到幸福,即使已懷了孕,即使再痛苦,她都要將他還給他真正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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