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瞪了來人一眼：“我何時說過當今是天下第一了？明明是‘天下第一民如子’！年紀輕輕就耳背, 老了豈不是啥都聽不見？”

　年輕人一愣，轉頭看向同伴。

　同伴點頭。

　年輕人犟：“就算是民如子，始皇帝也是天下第一！”

　這話……

　林阡下意識看了嬴政一眼, 眼底滿是笑意。

　嬴政無奈搖頭。

　若如老翁所言，嬴子悠頒布所有舉措都以百姓為本的話, 在民如子這方面, 嬴政還真不一定能比嬴子悠做得更好——

　畢竟他所有政令舉措只為國家更強大, 百姓生活并非他首要考慮。

　過嬴政通統治幾十年的老翁顯然比年輕人更清楚：“不可否認，始皇帝陛下是千萬年都難出一個的偉大皇帝，論文治武功, 當今可能也無法與之相比，但作為百姓，能在當今統治下生活可比在始皇帝陛下統治下生活來得好。”

　“你們呀，”老翁哼笑一聲，“就是在福中不知福。習慣了如今輕松富裕的生活，便以為父輩都是這般生活了。不說其他, 就那連年征戰和當今大刀闊斧改過的秦律，就夠你喝一壺的。”

　他就如現如今的大多數普通秦人般，年時在中掙扎，稍大后就在徭役中流汗，后來更是去了戰場上拼殺。

　雖然在始皇執政晚期, 一切都有了改善，但格外繁瑣嚴苛的秦律仍舊讓人在生活的時候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 很是不暢快——

　并非始皇陛下不好, 只是對于尋常老百姓而言, 沒那麼好。

　年輕人有些不滿：“您怎麼能說在始皇陛下治理下生活不好？史書上寫得明明白白, 無論是土豆紅薯等高產糧種, 還是雜水稻、小麥等高產雜品種，亦或者其他富了我們餐桌的蔬菜水果等可都是在陛下治理期間全國推廣種植的，若不然，我們這樣的尋常百姓說不準連填飽肚子都做不到呢。”

　老翁看了年輕人一眼：“史書上同樣記載得明明白白，那些糧種大部分可都是始皇后殿下拿出來的。”

　“除了糧種，棉花、紡織機、織布機乃至于影響到我們如今生活方方面面的各種機械造，傳言也都與那位始皇后殿下有著千萬縷的聯系。”

　年輕人頓了頓，似乎沒辦法反駁。

　他同伴似乎也是始皇帝的崇拜者，見狀立刻幫腔道：“我當然知道是始皇后殿下拿出來的，可在做決定在全國境推廣的卻是始皇帝陛下。在讓百姓填飽肚子這件事上，始皇后自然是頭等功勞，可秦國百姓能在短短幾年時間就拿到糧種、基本擺荒的困擾，難道與始皇帝陛下沒有一點兒關系？”

　年輕人興地附和：“就是就是，縱觀各國歷史，天下從來能人輩出，可他們提出于國于民有用的政策被采用者卻寥寥，許多人不過在各國史書上留下一筆令人悵惘的記錄便再也遍尋不著；也不乏有人意外得到好，將其獻給國君或諸侯，那些東西我們如今見了也基本能與如今對照，可在陛下之前，那些東西可從未落百姓手中。”

　“始皇陛下最讓我崇拜的，一直都是他不拘一格的用人之道與寬廣似海、仿佛能容世間萬的懷。”

　同伴繼續列舉始皇帝功績：“再者如今大秦廣袤無垠之疆土，人人均可學、為改變自己份階層之局面，國家糧倉與百姓糧食年年增產之況，各高科技產年年推陳出新之現狀……哪一樣不是在始皇陛下在位期間就奠定了基礎？”

　“當然，我也知道這般大好局面避不開另一個做出了更大貢獻的始皇后，始皇后在許多事上的功勞甚至比始皇帝更大，我們同樣也非常尊敬與喜始皇后殿下，可單單提起皇帝這個份，難道始皇帝陛下會比不上當今皇？”

　“對啊，四伯爺這話也太有失偏頗。比起始皇帝，其實我個人更喜歡溫仁慈，心中時刻都惦記著百姓且力行地為百姓做了無數事的始皇后，可單論皇帝的話，始皇帝就是最厲害的。”

　老翁視線落在幾個年輕人臉上，噗呲一笑：“你們這幾個小子，說得好似我不知道始皇帝有多厲害一樣。”

　但……

　他仍舊堅持自己的說法，“雖然始皇帝陛下是我畢生所知的皇帝中最厲害的一位，但在其治理下生活仍舊是一件沒那麼舒服的事。”

　始皇陛下的目總是放在開疆拓土、教化百姓、糧食增產等宏觀大事上，對細節的事并不會放在心上，所以在他治下生活不難過——至比以前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好了太多——卻也算不得事事順心。

　老翁當然崇敬始皇陛下，可作為一個只想和家人平淡度日的小老百姓，他還是更喜歡如今的皇。

　至沒有嚴苛且繁瑣的秦律與繁重到讓人避之不及的徭役——

　皇已經將秦律從頭到尾地大改了一遍，如今秦律比之過去已經寬松了許多；原本壯年男子每年都必須參加的徭役，也因為各類可以幫助百姓勞的機械而逐年減，等到皇上位更是被直接廢除；

　至沒有年年都有，怎麼也不到頭的戰事——

　始皇統治期間已經將能打的疆土全部打了下來，若還想繼續開拓疆土，除了有人發現新大陸外，就只能將目放在地球之外了，除了一些因為生活習慣與風俗等造的，如今的大秦幾乎已經沒有了戰事；

　同樣消失的，還有貴族對百姓的迫與威脅——

　在人人都可能爬到權力巔峰的況下，貴族份在面對百姓的時候，已經不再是一個占有絕對優勢的份，隨時可能被人反超；

　還有……

　老翁不懂太多大道理，只知道在皇統治下比始皇陛下統治下舒服，自然更喜歡皇。

　然而年輕人對他的想法并不贊同——

　“可我們能有如今的生活，難道不是因為始皇帝與始皇后兩位將該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

　這時一隊游客路過，見這邊爭吵得厲害，立刻跑來湊熱鬧。

　聽得兩方爭論的竟是“在哪位皇帝治下生活更舒服”這等有代的話題，當即毫不猶豫地加了進去。

　林阡與嬴政二人因為不曾在此話題上發表只言片語，很快就被激的百姓到了人群之外，只能聽到人群包圍中心時不時傳出來的些許激之語。

　林阡好笑地看向嬴政，卻只得到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無趣地回頭，繼續聽年輕人與老翁的辯論。

　仔細觀察之后，林阡很快就發現了規律。低聲音與嬴政說道：“發現了嗎？年紀越輕的百姓對你好越大，也越能理解你當初種種舉措背后的好，而年紀越大的百姓則對你觀越是復雜，雖尊敬，卻也對你敬謝不敏。”

　尤其那些十幾二十歲出頭，幾乎沒有在嬴政統治下生活的年輕人，更是將其奉若神明一般，提起嬴政，一雙眼睛仿若盛滿火焰，炙熱得仿佛能燙傷與之對視之人的心臟。

　可以想象，隨著時間的流逝，嬴政在民間的口碑只會越來越好。

　嬴政卻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視線在老翁與年輕人之間來回打了個轉兒后便無趣地撇開頭，轉而將目落在了四周郁郁蔥蔥的山林之上，合眼傾聽其中傳出的鳥雀啾啾、山怒吼。

　至于旁人對他的看法？

　他向來只求無愧于心，旁人的看法本就無法影響他分毫，更罔論自己“亡”后幾十年后百姓對他的評價。

　林阡見他不興趣，干脆拉著他的手朝老翁之前提及的景點去了。

　難得回來一趟，看看這大好山河也是好的。

　……

　林阡與嬴政離開之后，老翁等人又在原地爭論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因為聞訊趕來的兵而各回各家。

　老翁因為不識幾個字，倒是沒怎麼將林阡與嬴政放在心上，只當他們是微服私訪的欽差而已；可最開始與老翁爭辯起來的幾個年輕人中，領頭的那一個回到家躺床上后，卻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今日在四伯爺見到的兩名游客，且越想越覺得兩人眼。

　但無論他怎麼想，都想不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們。

　可想不起來就是想不起來。

　于是這件事便留在了他心里，一直到這天，他在給自己的妹妹輔導功課的時候，突然就看到了印在教科書上的兩張照片。

　年輕人恍若被雷劈一般，當即愣在了原地：“我沒看錯吧？怎麼可能……”

　妹妹茫然地了下他的手臂：“兄長？”

　年輕人猛地回神，“嗖”一下，起妹妹的教科書便跑出了家門，直奔自己的幾個兄弟。

　可惜幾日過去，幾個兄弟早已記不清那兩名游客的面容。

　不僅如此，他們還質疑他想太多——

　畢竟，始皇帝與始皇后二人都已經逝去二十多年，當時電視還轉播過社會各界知名人士參加兩位葬禮時的況，甚至連兩位的容也沒有一地傳到大秦各地，被無數人看過。

　他們這些喜歡始皇帝與始皇后之人，自然也曾想方設法找到當時的錄像，一幀一幀地翻看過當時的景象。

　即便是兩位死而復生……

　不說別的，至他們也該保持與當時一般無二的年老面容吧？

　年輕人也覺得有理。

　但……

　不知為何，他心里回想起那兩位的面容，再與教科書上始皇帝與始皇后二人年輕時候的面容相對照，怎麼都覺得他們是同一個人。

　年輕人咬咬牙，不甘心地上了山。

　他們幾個到的時候本沒留心那兩個游客的容貌，可在他們抵達之前，四伯爺與那兩位可說了不話，必然對他們的容貌更加悉，像與不像，只有問過四伯爺后才有定數！

　老翁見著他拿著本書上山找自己，一臉的茫然，等細細問過后，這才不慌不忙地從小輩手中接過了教科書。

　他倒也不是沒看過嬴政與林阡年輕時候的照片，只是那時候照相機的技還不夠好，拍攝出來的照片都有些模糊失真，等到拍照技發展之后，那兩位不但隨著年紀增長而產生較大的面容變化，平日還深居簡出極再流出照片，再加上年歲久遠，老翁的記憶早已模糊……

　種種原因疊加到一起，便導致了老翁在看到那兩位的時候只覺得眼，卻從未將他們與始皇帝、始皇后聯系到一起。

　如今聽了小輩猜測，他也與其他人一般，覺得是對方想太多。

　怎麼可能呢？那兩位都土多年了！

　故而老翁一邊接書還忍不住一邊嘟囔：“那兩位都仙逝多年了？怎麼可能嘶……”

　老翁的眼睛死死地釘在照片上，整個人仿佛一座不會說話的雕塑。

　許久，他才抖著手看向小輩：“真、真的是那兩位……”

　年輕人瞪大眼睛：“真的？”

　老翁巍巍地起，拉著年輕人就往山下跑：“二圣顯靈了，我們快、快去稟報縣令！”

　年輕人不敢耽誤，當即俯下背上老翁就往山下跑。

　署聽了兩人的話只覺得荒謬，但越是盤問，越是覺得驚愕——

　就算這世上真有與始皇帝、始皇后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這兩個人也不可能湊到一起吧？就算湊到一起，他們也不可能一起朝為，還都進了咸吧？更何況他們還這麼巧地被一起派到了同一個地方！

　兩位與始皇帝始皇后生得一模一樣的人，一旦了咸，如何會不驚當今皇？

　而一旦驚了皇，又如何可能放任他們離開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