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埋伏

季明德又匆匆來替寶如套方衡那件袍子：“寶如咱們能不能商量件事兒？”

寶如匆匆套上袍子自己挽袖子卷邊沿慢吞吞問道：“什麼事兒？”

季明德親自替圍著腰帶圍了許久發現腰太松索找了條布帶給系著。

“不許再方衡哥哥！”季明德拍了拍寶如圓丟丟的小臉蛋兒看份外傻責責不得，嚇唬吧，估計昨夜已經嚇怕到骨子里嘆了一息道：“我已經說過一回，難道你忘了。”

寶如含一笑，果真忘了。

出門的時候季明德又替寶如找了一頂方巾。

他忙忙碌碌替挽道姑頭又替戴方巾，將寶如整弄個妥當當兒的小書生頗滿意的端詳了片刻似乎覺得那方巾戴的還不夠端手替正著。

“我以為季白死里逃生一回總會消停一陣子。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瞧瞧，你救他一回可他并不惜自己那條命，顯然銀子比命更重要今天又要上趕著找死了！”他手指間有冰涼涼的麝香味道和著些伽藍的沉厚溫和。

道：“這與大伯有關系？”

季明德道：“有！福慧公主路過秦州，先托人傳話給方衡，他約你至驛見面。方衡不想見我，所以給季白帶了話，讓他通知你去見福慧公主。

你看看季白所備那幾十個家丁，個個手不凡，隨他出生死多年，若不為辦大事，他是輕易不會放給胡蘭茵使的。”

他掩不住興，頰側酒窩微：“那幾十個家丁，才是季白的老底兒。端了他們，季白的死期也就到了。”

上輩子他之所以會死在關山道上，就是季白的家丁和王定疆里應外合，合伙將他伏殺在關山道上的。

季明德先下樓，寶如在窗子里看，便見他徑自走到對面壽坊門前，那門上本來蹲著兩個小地，見他來了，皆拍著屁站了起來。季明德也不知在說些什麼，指點一番，拍拍二人肩膀，那二人一溜煙兒跑了。

他再上樓接，卻是至后院牽馬，二人同趁一匹，勒韁吁的一聲便出了藥店后院。

寶如十月的冷風吹的睜不開眼睛，又不敢大聲說話，仰著脖子道：“明德，我聽說季白是你親爹，人殺親爹，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季明德勒馬狂奔，緶子在冷風中啪啪作響：“寶如，若季白安分一點，躲在家里不要出頭，或者可以多活兩天。但他偏要找死，這怪不得我。”

不過半刻鐘的功夫，馬已出城門，朝關山方向疾馳而去。

方衡一上車，便揭了頭上披帛，十七八歲的年郎，對于表哥這個細腰一握的大房夫人頗有幾分好奇，自懷中掏出把匕首來，笑的紅齒白：“大嫂！”

胡蘭茵盯著那把匕首，脖子長長的像只鵝一樣：“方衡？你想干什麼？”

方衡旋著那把匕首，噓一聲道：“走，咱們去見我家大姑爺！”

胡蘭茵訕訕一笑：“我不懂你這話的意思。”

方衡匕首一，忽而一把攥上胡蘭茵的頭發，咬牙道：“你弟弟啟車，不然季明德怎麼對我的，我就怎麼對你！”

季明德長劍在他鬢上劃了個三角，到如今他還著一狗皮膏。

胡蘭茵連忙道：“胡安，咱們走！”

心有忿忿，忽而一聲冷笑：“你不是想拿五千兩銀子買趙寶如嗎？季明德將你的頭都打破了，你居然還為他跑？”

方衡道：“可你準備把我的寶如送給王定疆，那王定疆是個什麼東西？又臭又臟的老閹貨，至于你娘王小婉，更是個臟貨，事奉完太監，遠嫁到這秦州府，竟能做個知府夫人，果真天高皇地遠，秦州是個沒有禮儀廉恥的地方。”

胡蘭茵方衡說的又又恨，咬牙切齒，心里盤算著要通知季白那些家丁，手正準備出去扔條帕子，方衡反手一扭，幾乎將胡蘭茵一條手臂扭斷。

出城約莫五里路，這是約定好的地方，季白一行走江湖的黑短打，腰板直，兩勁長，唯兩鬢華發，才能瞧出他的年紀來。

他遙遙見車駕至，騎在馬上一聲笑：“我的寶如是個好姑娘，送給王定疆那種人，真真可惜，可我能怎麼辦了？命比人重要，送吧！”

他縱馬至車前，挑簾子，胡蘭茵忽而說道：“父親，不如我多送你們一程？”

季白那怕結王定疆結的再溜，也當他是條老狗。至于趙放，當年溜須拍馬恨不能爺爺，私底下也嫌他婦人之仁，暗笑趙放為宰相而古道熱腸，幫扶秦州同鄉，早晚要出事，所以從不曾放在眼里過。

活了四十年，他唯一怕過的人，只有季明德。那小子面善心黑是條毒蛇，他咬上一口，見封。

秦州八縣的土匪，是他這些年走永昌道的克星，誰知道為首的竟是自己的兒子。

季白不敢再耽擱，所以要趁季明德不備，把寶如給送出去，好攀王定疆那棵大樹。等王定疆高興了，他才好從長安要兵，來剿季明德手下那些匪。

他長劍挑簾，見胡蘭茵坐的端端正正，旁邊寶如還是那件半舊的藕褙子，面上蒙著披帛，歪倒在胡蘭茵上，一顆心總算落回膛，問道：“怎麼了？”

胡蘭茵木呆呆說道：“方才打起來，我將掐暈了！”

季白刷一下收了劍，揮手道：“快走！”

四五十個家丁，季白親自押陣，抬一黑檀木的大棺，黑檀木本油明亮，花紋仿佛名山大川，不必上繪便無比。

檀木清香淡淡，但棺中之人想必正在化，奇臭無比，熏的一眾家丁行上三五十步便要換擔，只要一換下來，連忙扶樹而嘔。

季白騎在馬上，也是臭的直搖頭：“人常言好人不長命，禍害千年。要我說，禍害就是死了也分外的臭。”

要說王朝宣的尸能臭這樣，還得多虧那朝的種子，本就傷了他的五臟六腑，人還未死，臟卻已經完全爛了。

方衡更聞不慣臭味，用寶如那方披帛嚴嚴實實捂上自己的鼻孔，不住拿手扇著。

胡蘭茵似乎有些燥熱，輕輕解了自己領口的扣子，輕扇香氛：“那趙寶如，就真有那麼好，值得你冒著得罪我干爹的風險，劫我的車駕？”

娘王小婉立志要把三個兒全培養，自替胡蘭茵保養出一好，而不膩，形飽滿呼之出，纖腰一握，大如斗，按理來說，這樣的材最能吸引男人，而寶如那小丫頭，混上下沒有二兩，胡蘭茵不知道像季明德，方衡這樣的男人都喜歡什麼。

方衡怕胡蘭茵不安分，匕首抵上的咽：“大嫂，這就是你愚蠢了。為男人，都喜歡人笨一點，我的寶如妹妹憨那樣，看著就人心疼，你本有幅好皮囊，壞就壞在太聰明了。”

胡蘭茵是個聰明人，方衡一句無心之語，倒思索了很久。

忽而馬車一震，季白在外說道：“蘭茵，你該回去了，把寶如抱出來，我親自馱。”

這一回，不必方衡威脅，胡蘭茵起簾子道：“爹，寶如還沒醒了，不如我將你們送到土地廟，咱們歇上一夜，明日我再回秦州，如何？”

季白遙看日已暮，此時放兒媳婦回去也不像回事兒，遂點頭道：“也好！”

就這樣，一輛馬車搖搖晃晃，趕太落山時進了關山林海。

進山不過十里，山越來越陡，路也越來越險，投林之鳥時時穿梭，俯瞰腳下萬丈深，抬頭嶙峋山石高不見頂，幾十條壯的漢子，抬著一奇臭無比的棺材，耳旁風聲嗚咽仿若鬼哭狼嚎。

季白的大兒子季明義，就死在這關山里頭。

路越來越窄，非但無法行車，馬都不能騎了。

季白兩鬢突突，影影綽綽中似乎看見大兒子季明義雙目似哀鹿，就站在山對面。他忽而覺得，三十年走江湖，這是自己的鬼門關，但隨即自信漫過心頭，不信這短短的時間季明德能追過來。

他挑簾道：“蘭茵，扔了車，把寶如給我背著，你下來自己走！”

他似乎覺得自己眼花了，因為車中那個寶如的影，比胡蘭茵還要強壯。本暈著，手相接的瞬間，忽而匕首就送到了他脖子上。季白一個閃，大一聲：“有匪，抄家伙，退后，退后！”

化一棺臭水的王朝宣就這樣被家丁們扔進了萬丈深淵之中，棺木砸在石頭上，四分五裂，聚了滿滿一棺的臭氣奔騰而出，熏的遠遠站在塊巨石上的寶如都忍不住捂著哇一聲吐。

在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隴右險道上前堵后劫，是當初季白殺大兒子季明義時用的辦法。

來的全是土匪頭子方升平的人，顯然是早就埋伏好的，仿佛從石里崩出來一般，跟季白的家丁殺到了一起。

季白氣的橫劍便掃，哇哇大：“季明德，我不信你敢殺你親爹！”

寶如季明德一路快馬馱到這地方，搖的天昏地暗，遙看山道前后的土匪漸漸聚攏，轉而問季明德：“你真要殺你爹？”

季明德將直裰的前簾皆卷進腰之中，忽而轉，手在寶如圓圓的小臉頰上拍了拍：“趁著天還沒黑，瞧瞧我怎麼殺季白！”

寶如見他轉要走，手扯上季明德的袖子：“明德，那可是你親爹！”

季明德一笑，一口白牙，氣森森：“正因為是親爹，殺起來才格外好玩。”

他竟覺得殺親爹好玩。寶如原本也半信半疑，覺得他夜里說剁人餃子是嚇唬，可看他那猙獰滿臉的笑，此時一門心思認定是真的，恨不能跪下來仰天指誓自己絕不會再跑，求他放過小青苗。

日落后的冬日山林中，草木凋零，四野灰敗，季明德仿佛一只猿猴一般躍了下去，他那蔫的干爹方升平就等在半山腰上，親自遞給他一把兩尺多長，磨的明蹭亮的大砍刀，拍了拍他的肩膀。

季明德手提一把砍刀，輕甩了甩臂膀，隨即躍正在混戰的人群之中。

跳躍在那山石之間，他斯文中帶著敏捷，兩臂細長如猿，姿矯健，全不是往日的溫默，仿似一只兔，又仿佛一只奔跑中的豹子一般，忽而一個空翻，踩著山道上那熙熙壤壤的人頭，雙腳一個反剪，直接將季白一個手下剪進深淵，穩穩落在兵刀鐵刃之中，甩開砍刀，匪氣中帶著子書生氣，又有子初生牛犢的狠勁兒，提刀就砍。

他用刀也是土匪的招式，沒有任何多余的作，見人就砍，劈瓜一般劈出去，手再往外一絞，拉開皮還要帶出來，這樣帶著鈍角的傷口瘡面最大，流最多，也最易致人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