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侄子的滿月禮上幾乎來了全京城的貴人，陸然並非有多喜熱鬧喜慶，他只是想給自家小得得最好的。宴席到一半的時候皇上也來了，一時間君臣之禮行個不停，皇上不耐煩了，一揮手說今天別管這些虛的，隨即瞪著陸然他趕滾回去上朝。

語氣兇的，但是這些個臣子反而笑意輕鬆起來，他們算是瞧出來了，皇上對這位陸相可是偏得。

說起來他們也是佩服陸然，能把老子迷得暈頭轉向，也能深兒子的賞識，這樣的本事，確實沒幾人能有。

小得得出生在這樣的人家，有這樣的爹娘，還能缺他什麼？於是滿月禮送什麼就惹人發愁了。了心思要結陸然的，送的東西都是有價無市的寶貝，小孩子用不上，大人卻可以把玩一番，說到底他們也就是奔著大人來的。

姜聞熠親手將一塊藍田暖玉掛在了小傢伙的脖子上，小傢伙生得虎頭虎腦的，脖子幾乎瞧不見，這暖玉可以溫養子，放在他的小膛上，細膩熨帖的將小傢伙弄得了，咯咯咯的直笑。他還這麼小，笑聲也細碎，卻極富染力，一時間周遭的大人也跟著笑起來。

姜聞熠忍不住在小傢伙頰上親了一口，湊得近了，還有一香味。

抱著小傢伙的是聞昭，姜聞熠站直了子，瞧見聞昭的眉心添了些許溫婉，有些不像當年調皮搗蛋的小丫頭了，但一說話卻又是原來那個，「得得來，糊舅舅一臉口水。」

說著就把小傢伙抬高了往他這邊湊，姜聞熠笑著，接過了襁褓。

花燈節那天姜聞熠是被母親拉出來的，說自己老是與那些當的接小心變得老氣橫秋。

這是盛安一年，新帝剛坐穩了皇位，這一年的花燈節尤其盛大，滿街的火樹銀花。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提著花燈，面上是喜慶的笑，紅映照下人覺得，盛世大概就是這般了。

不過這些百姓確實不心朝堂上的事，瑣雜之事便是他們關心的全部，只要五穀有餘，食飽暖，旁的都可以不管了。這樣純粹又簡單的喜悅分明俗氣得很，卻人心安。

人流涌間走到了三生橋，橋柱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小燈，兒掌大的蓮花，重疊的花瓣微微收攏將火苗護得嚴實。

有人在喊他，隔著許多層的人群，清泉一樣艱難又順遂地淌進耳廓，說話人的嗓音沒有一的雜質，立在蕓蕓眾生之中卻更像是世獨立。

他循聲去。橋下一個姑娘亭亭玉立，面上的笑容溫暖，眼神專註。

今日穿得喜慶，石榴紅的撒花，微風一過擺像是吹開了一朵喜人的花兒，頭頂的步搖也跟著搖曳生姿。提著一個兔子燈，兔子的眼睛紅澄澄的，的眼睛卻清凌凌的，有些孩般的歡喜。

這中間人來人往，一群濃妝艷抹帶著脂香的子走過，擋住了一瞬，走開之後那個著他的姑娘顯得越發清，是初春的筍上一滴晶亮的晨。

姜聞熠驀地想起幾天前的場景。

正是春最明的時候，他與三五幾個友人去往郊外踏青，這些與他一般年紀相似家世的人，都不再是孤一人，他們有了正妻，或者連侍妾和孩子都有了。他們偶爾談論的話題他覺得陌生。

他只聽，不說。

這是一葉小舟，草席編的篷，這裡的河水清淺，河道也窄，大船來不了。不過這樣的烏篷小船倒也合他們的心意。有人已經坐下了，笑著煮茶。

茶香滿溢之時，幾人聽到了得得的馬蹄聲，仔細一聽，應當有兩匹，是年的駿馬。

眾人還來不及說話，便見兩道飛影，一前一後地疾掠而過，瞧著是一男一，在岸邊賽馬。

姜聞熠認得，這兩人是江家兄妹。

江明誠領先了一匹馬的距離，且毫沒有謙讓的意思，跟在後頭的喝一聲，意追上。

前邊兒生了一棵大樹，大抵是哪一回發了山洪，衝到這裡來了，將大樹得匍匐在地，生機衰竭，卻在開春的時候汲取了一些營養，開出了新葉來，稀稀落落的，有些枯木逢春的意思。

江明誠勒了韁繩，從旁邊繞了過去，耽擱了一瞬，便被後頭的追上了半個馬頭。

眾人不自覺地盯著賽馬的兩人，煮好的茶湯也沒有管了，下一瞬更是屏了息。

馭馬的不打算繞樹而行，加速了，直直衝向橫倒的大樹。這樹雖然倒著不如豎著高，但到底不可小覷，一不小心便會絆倒，合著馬兒摔出去。這樣又生機的，眾人都不願見流流淚的模樣。

姜聞熠稍稍坐直了子。

那匹馬兒抬高了前蹄，渾的線條越發流暢緻，出馬鞭在樹枝重重揮下，駿馬得以借力，順利地越了過去，像拋過去的石子一般輕巧，卻又在空中狠狠劃出一條線來。

超過了前頭的兄長，一時間笑容肆無忌憚地燦爛起來，轉頭沖兄長得瑟又明地一笑，卻不知這樣的笑容落了船上眾人的眼裡，得人屏息不敢驚擾。

靜了一瞬，船上的友人掌讚歎起來，姜聞熠坐直了的子稍稍放鬆，為自己斟了一杯熱茶。

母親笑著推了姜聞熠一把，隨即自己與爹爹去了別。

姜聞熠抬腳朝橋下走去。

萬家燈火映在一人眼裡，江韻華等著他走近，不閃不避。

江韻華將手裡的兔子燈遞給他，微皺了眉頭說自己手累了，眼裡卻滿是狡黠的笑容，想看他提著兔子燈的模樣。

姜聞熠是被聞昭折騰慣了的，江韻華這樣的小把戲在他這裡本算不得什麼，姜聞熠沒有毫為難，接過了兔子燈。

也不知道這個傢伙自己曉不曉得，他的態度分明鬆了。江韻華心裡頭的糖罐打翻了，又被小貓兒胡天胡地塗了滿地的糖，但不敢泄分毫，抿著笑，不能這隻遲鈍優雅的白鶴給嚇跑了。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但是氣氛並不尷尬，合著周遭的喧囂吆喝，反而有些靜謐的溫暖。

走在橋上，拱形的三生橋使得領先了一步的姑娘只比姜聞熠矮上了半個頭，迎面奔來的小一手舉著冰糖葫蘆，一手提著蓮花燈，他被後邊兒的孩追著跑，腳步一歪便要撞到江韻華上。

江韻華瞧見了小展開的手臂上高舉著的糖葫蘆，這糖漬糊到上黏黏的怪不舒服，和喜之人頭一回約會眼看就要毀了，腰間卻多出了一隻手。

修長，有力。圈住了便往邊上帶，江韻華暈暈乎乎的，順著力道直接撞進了他懷裡。

他應當才沐浴了出來，上還能聞到胰子的香氣，膛溫溫熱熱，心跳得有力又有序，他的氣息一瞬間將包圍，從頭到腳不風。

江韻華覺得自己快要燒起來，得不敢抬頭他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

但是姜聞熠很快放了手，的窘避無可避。

「沒事了。」他的嗓音清淡，分明做了極溫的事，立馬又是有禮又疏遠的模樣。

這一瞬江韻華不自覺地想，若與姜聞熠從小相識，時至今日就是一顆石頭心腸也能給捂熱了，但是他們相識得太晚，的年紀也等不起了。已經十七，同歲的姜聞昭已經誕下了個滿月的孩子，再等就老姑娘了。

但是因為是這個人，就是等到二十也能勸住爹爹別給找婆家。

江韻華抬頭，近乎癡怨地看這個放在了心尖尖上的男子。他平視著前頭，也不知是哪，喧囂聲為他鍍了一層紅塵的喜氣，兔子花燈的暖映得他面微紅，上好的玉雕也染了霞。

江韻華驀地開心起來。

只要他還未娶，也未嫁，有什麼等不得的呢？

姜聞熠曾說過他們並不了解對方，談婚嫁之事為時過早，那江韻華就講給他聽，從小講到大。聲音悅耳醉人，也會講故事，人不知不覺地就跟著的話走。

說了許多，姜聞熠沒有毫不耐煩，偶爾回一句，江韻華便能輕鬆展。

那天的最後，江韻華覺得，他們兩人，怎麼著也有幾分了吧，慢慢來，一點也不急。

江韻華揮了揮手要回家，姜聞熠遲疑了一瞬問，「有人接你嗎？」

自然是有的，那哥哥雖然不靠譜了些，但關懷之心卻一點不，江韻華點了點頭，隨即笑著看他，「可以有人接，也可以沒人接。」的笑容越發燦爛明，近乎邀請。

姜聞熠將送到了江府門口，路上還見了幾個調皮的小圍著他們喊「親了！親了！」，姜聞熠面上一紅，臉一肅，將這些孩子嚇得不敢再鬧。

姜聞熠也察覺到自己態度的鬆，既然如此，他便要任其生長了，且不僅是任其生長，還要助其茁壯。

「江姑娘，我……下月便上門提親。」他頭一回說這樣直白的話，聲音幾乎不像是自己的了。

但是他確實拖不得了，這個姑娘一門心思撲在他上，他若不能拒絕或不想拒絕，就應當早些接。姜聞熠是這樣想的。

這一瞬漫天的星子都落了一人眼裡，睜大了眼看他，靈的雙眸蒙了一層霧氣，張了張，半晌，似哭似笑地道，「我韻華啦。」

「好，咳，韻華。」

這個男子極重，他若決定要娶了，就會努力喜歡上，努力對好，江韻華深信不疑。這個時間，會給。

再一次撲上去抱他，那麼那麼用力，要把自己嵌進去。這個世上只有一個姜聞熠，也只有一個江韻華，現在他們要在一起了，真好。

小時候睡不好覺，爹爹給尋了個大大的布偶娃娃抱著睡，那個布偶啊又又香，比小小的還要高出一個頭來，好喜歡那個布偶，一用就用了幾年，後來布偶破了，爹爹給換了個新的，但是新的布偶卻怎麼也比不上舊的那個了。新的布偶更，一針一線繡得極好，但是還是喜歡舊的那個，不明白。

現在找到了最喜歡的了，要每晚每晚抱著睡。

江韻華不知道自己在胡思想什麼，是知道，抱著的這個男子並沒有推開，哪怕抱了許久，眼淚也蹭他服上。甚至，皎月出雲的那一剎，他出一隻手來，輕輕搭在的背上，帶著安意味地拍。

就是這樣寬和優容的溫，寧願長醉不復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