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天地間銀裝素裹,冷風肅殺。
長安候府一派崢嶸景象,後院灑掃早早就起來將院中積雪鏟至一邊,各房丫鬟們有的手裏拎著熱水,有的捧著飯盒,奔走於來往各房的小徑上,繁榮昌盛,可見一斑。
一個穿著厚青花絨比甲的婆子疾步走在雕花迴廊之上,幾個轉道之後,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裏,掀開了石青萬字不到頭的錦繡棉簾,經過抱夏,未經通傳,直接往老夫人所在的西次間走去。
西次間里,一個人坐在如意呈祥的羅漢床上,另一個坐在床前的雕花杌子上,兩人湊在一起說著話。
長安候老夫人郁氏是個五十齣頭的人,因為保養得宜,看起來不過四十齣頭的樣子,穿著一蓮青緞面吉祥紋通袖襖,姿容中等,看起來還算和善,一雙手滋潤白皙,半點都不現老態。
此時見了那掀簾子進來的張勇家的,這是院裏的管事媳婦,平日裏替辦事,向來妥,又會說話,一張臉笑的,人看不出壞來,人緣最是不錯,因此,儘管溯玉院被那位整治的鐵桶一般,也能仗著人面兒打聽出事來。
郁氏還沒說話,一旁的另一個華服人就迎了上來,對張勇家的問道:
「怎麼樣?今兒大夫去了幾回?」
問這話的是郁氏的娘家妹子,長安候府的老姨,原是嫁到外地的一武將家裏,誰知道,前幾年,那武將戰死沙場,這位老姨就回了京城,郁氏念及兩人姐妹分,幫在京里又找了一家五品的續弦太太做,這位老姨心裏激老夫人,就時常來陪伴。
張勇家的伺候郁氏了好些年,知道這位和老夫人的關係不錯,因此,開口問了,張勇家的也就說了。
「三回。回回咳,怕是不行了。」
從凌晨開始,就被派去了溯玉院外盯著長安候夫人,如今的當家主母薛氏,薛氏今年三月里就得了病,一直不見好,最近怕就要油盡燈枯了,也是可憐見的,嫁進侯府十多年,日夜勞不休,芝麻大的小事兒都要管著,見天兒的熬著,能不病嗎?雖說不是的正經主子,可張勇家的心慈,也不免替那位覺得可惜。
為了個好人家勞也就罷了,可為了這些侯府的人勞,當真是不值的。
不過這些緒和想法都是張勇家的心所想,在其他人面前可不敢表現出來,面上依舊是敬著老夫人,替老夫人辦事的忠僕。
「才三回啊。你前幾天就說不行了,可還好端端的過了這麼多天……」老姨面上似乎有些心焦。聽了張勇家的回話嘀咕了幾句,就轉過頭去看了看郁氏,說道:「看不出還是個命的,好幾個月前就說不行了不行了,拖到今天都沒過去,這要再拖下去,玉榮侯府的嫡小姐也不知能不能等到安哥兒。」
郁氏聽了老姨的話,臉上也現出了猶豫,說道:「唉,要是實在等不到,那也是那嫡小姐和安哥兒的命,其實這事兒我也覺得有些急了,這薛氏還沒過去呢,咱們就替找好了續弦,這要給外人知道了,咱們長寧候府的面往哪裏擺啊。」
雖然郁氏也覺得玉榮侯府的嫡小姐是個好的,對安哥兒癡心一片,怎麼都不肯變心,容貌雖不是一等一的漂亮,但勝在年輕水,一雙眸男人見著就像是被勾了魂兒似的。
小郁氏聽了郁氏的話,當即就來勁了,正說道:
「姐姐,你可不能在這上面犯糊塗啊。我知道你心慈,可是那也得分時候不是,從前也是你說那薛氏蠻橫跋扈,掌家的時候摳摳,這也不許,那也不讓,霸著長寧候府的家財愣是了個鐵公。如今老天有眼,讓得了病,這原也是的命,平日裏壞事做多了,得的報應唄。也趕巧這時候玉榮侯府的嫡小姐看中了咱們安哥兒,我打聽了好些時候,那小姐可是個忠厚老實的,心眼兒實在著呢,若不是那樣,也不會和安哥兒說了幾句話,就實心實意的要嫁給安哥兒,連『哪怕是做妾』的話都說出來了,玉榮侯爺氣了個倒仰,想也不能讓自己的嫡給人做妾呀!就是安哥兒自己也了心不是。多好的黃花閨兒,安哥兒媳婦雖然也漂亮,但到底太兇悍了些,安哥兒怕,如今又快病死了,玉榮侯府的那小姐就不一樣了,知書達理,紅袖添香,安哥兒是個讀書人,最喜歡不過了。要不趁著這個熱乎勁兒把事兒辦了,將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兒了。」
小郁氏的話讓郁氏陷了思索,從羅漢床上站起了,低頭踱了幾步,然後才坐到了廳堂上首的太師椅上。小郁氏見狀,又繼續開口說道:
「好姐姐,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再說了,退一萬步講,那玉榮侯府是個什麼門庭?玉榮侯爺居要位,那小姐可是正經的侯爺和夫人生的嫡小姐,在家寵著呢,安哥兒不是一直想在神機營里求一職嗎?那神機營的統領和玉榮侯爺多好的,安哥兒只要娶了他閨,那進神機營的事,老丈人還不幫著婿的?就是不去神機營了,有個這樣的岳父大人,什麼地方是去不得的,到時候還不是由著安哥兒自己挑選嗎?如今的安哥兒媳婦除了一張臉還能看看,如今病的不人樣,臉估計也敗了,沒有那張臉,其他的怎麼和玉榮侯府的嫡小姐比?一個失了勢的小姐,爹是二品大員又怎麼樣?還不是得看那繼母的臉?如果當初嫁進侯府的是那個娘家妹子薛婉也就罷了,那才是正經的二品大員家的小姐,算個什麼東西,仗著一張臉不錯,迷了安哥兒,害得他如今也沒個可靠的妻族幫他,凡事都要比旁人吃力些,要是那個人賢惠一點也還罷了,可如今心大了,霸著長寧候府的家財,竟敢連姐姐您的吃穿用度都要管著,這天下還有這媳婦兒管婆婆的道理?也就是您心慈,容得到今日。」
小郁氏提到的這些,也正是郁氏心裏的疙瘩,當初也知道薛氏是個喪了母的嫡,爹又娶了續弦,家裏本沒有地位,不過是安哥兒喜歡那張臉,死活非要娶進門,不然哪有如今的這些煩心事。
薛氏進門后倒也乖巧,把府里的事打理的井井有條,就是出手不大方,想年輕時候做侯夫人,老侯爺去了,了老夫人,怎麼說都是富貴了一輩子,到老還要給媳婦控制花銷用度,哪裏又甘心呢。
雖然也知道,這些年侯府的進益不多,媳婦兒也多拿了些嫁妝補,可補又怎麼樣,既然嫁進來了,就連這個人都是長寧候府的,何況上的錢呢,理應充公,支應侯府諸事,前幾年還好些,用度上不敢虧待許多,可這幾年是越發難從上拔出錢來,就連院子裏想買幾旦玥夙香加在碳中燒一燒都不肯,那玥夙香雖然名貴,但也不是買不起的,怎麼就剋扣了呢?最後還得拿出自己的梯己錢,私下裏去買,才應付過去。
哼,也不想想,當初想求的是們薛家正經的小姐薛婉,薛宸耍了個心眼子,用了下作手段,勾了安哥兒的魂,這才能嫁進長寧候府做了侯夫人,不知恩戴德也就罷了,還為難。想來是那些本來就不多的嫁妝快要用完了的緣故吧,如果安哥兒再娶那玉榮侯府的嫡小姐,想必嫁妝肯定不是這個薛氏能比的,這麼一想,郁氏的心裏就有了主意。
平日裏雖然優寡斷,但畢竟是做了這麼多年侯夫人的,該當機立斷的時候,還是有那個魄力的。
當即喊了張勇家的上前說道:「你去把幾個姑都回來,就說我有話和們說。」
張勇家的退下之後,小郁氏湊過來對郁氏問道:「這個時候喊幾個姑回來做什麼呀?」
郁氏勾一笑,在小郁氏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小郁氏瞪大了眼睛,震驚的看著郁氏,蹙眉擔憂的問道:
「這……安哥兒能同意嗎?」
郁氏篤定一笑,說道:「兒子是我生的,誰比我了解他?他會同意的。」
如今那薛氏仗著的不過就是安哥兒對的意,以為自己還是那個二八年華的俏,能把安哥兒迷得暈頭轉向的絕呢。這個兒子心思單純,不通人,最是聽話順從,唯一就是對沒有任何抵抗,這些年忍著薛氏一來是因為那張臉確實頂尖兒,二來是因為薛氏管的,讓他不敢把人帶回府里,可是外頭養的哪裏就了?也就薛氏被蒙在鼓裏,還以為安哥兒對有義呢。今天就要讓薛氏心心念念的安哥兒為的催命符,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乾脆別拖著,給玉榮侯府的嫡小姐騰出地方來才是正理!
而這一回,新媳婦進門,可不能再那麼糊塗,讓新媳婦牽著鼻子走了,規矩什麼的還是要一早立起來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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