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墨府上回到大理寺后,吳枕雲收拾好自己的屋子,便立馬提審了嫌犯鄭大勇。
大理寺審案正堂外,沉沉著一片厚重的天際。
土黃襕袍的證據呈上來的時候,鄭大勇就已經開始搖擺了,此前一口咬死不是他殺害的死者,是有人栽贓陷害,現在開始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起來。
他急迫地深吸著氣息,跪在堂下垂首想著如何回吳卿的話,吳卿卻猛地拍下酸枝獬豸紋驚堂木,嚇得他腦袋一片空白。
「本問你,這件土黃襕袍可是你的?上面的漬從何染來?還有一塊塊白蠟又是從何而來?這件土黃襕袍又為何出現在白象亭旁的竹林里?十一月初七巳時你進到那竹林里做了什麼事?」
砰的一聲,驚堂木再落,吳卿厲聲道:「本問話,速速從實招來,不得有誤!」
吳卿一句接著一句的問,本沒有給鄭大勇任何琢磨思考的機會,急之下,他口而出道:「我是為民除害!那個孫德正老不正經的,他在府里強迫了多婢,那些婢對他恨之骨,卻敢怒不敢言,我實在看不下去才對他下了手!吳卿,草民是嫉惡如仇,義勇之舉,何罪之有啊?」
「扯了,你本就是為了孫府的家產!」站在一旁的楊文詩對他嗤之以鼻道,轉過對堂上坐著的吳卿躬一揖,道:「回卿,卑職私底下查清了,這個鄭大勇贅孫家,心中早已積恨已久,對他那些狐朋狗友說遲早要弄死孫府一家子,卑職甚至以為孫府的大娘臥病在床也是鄭大勇下手暗害的,好讓孫五娘子孤立無援,他趁機侵奪孫府家產。」
鄭大勇一聽楊文詩翻出以前的事,大驚失,口中直嚷嚷著冤枉:「草民冤枉啊!草民沒有對岳母下過手!更沒有謀害岳母之心啊!吳卿,草民真的冤枉啊!」
吳枕雲審問嫌犯時神一貫的冷淡,面無表地問鄭大勇:「本問你,你是如何殺害死者孫德正的。」
鄭大勇聽到這個問題,眼底漸漸泛起一得意來,道:「吳卿你不是已經查清了嗎?何必再問草民?」
吳枕雲面不改,冷冷道:「本見識淺,實在不知你用何種法子殺害的死者,還請賜教。」
鄭大勇臉上浮現出一種自滿自得的神氣來,並向吳枕雲投去幾眼鄙夷與不屑,道:「將鐵用白蠟凝固於出水竹管里,等孫德正沐浴用水時,熱水從竹管里流出來將白蠟融化,孫德正習慣坐在出水竹管對面,白蠟融化,鐵被熱水沖刷出來刺孫德正膛正中,等他死後我再回來把白蠟給理乾淨。」
說完作案手段后,他輕蔑地看了一眼吳枕雲,道:「要不是我沒藏好那件,你本發現不了兇手是誰!」
「那我還得多謝你出的紕和破綻了。」吳枕雲語氣不咸不淡地說道。
發現鄭大勇沒有提及孫浩一個字,也就是說他本不知道孫浩也進過浴室,更沒有打算栽贓於孫浩。
「來人,將鄭大勇的手腳用木枷和鐵鏈鎖起來。」吳枕雲起命令道。
「是!」楊武郎吩咐手下道:「雙腳上鐵鏈,雙手上木枷!」
鎖起鄭大勇雙手雙腳之後,吳枕雲又命令道:「你們押著鄭大勇,跟本來。」
楊文詩和楊武郎並不知道要做什麼,以為想讓鄭大勇遊街示眾,忙道:「吳卿,還沒有定罪就遊街示眾,不符合《訟獄律》的。」
「我沒讓鄭大勇遊街,我只是要帶他去一個地方。」吳枕雲負手於後,大步走出正堂,說道:「押到大理寺門口之後,把他推上馬車去,楊大哥在馬車上看守,本騎馬在前。」
楊武郎道:「是,卑職領命!」
鄭大勇手上帶著木枷,腳上鎖著鐵鏈,臉上還掛著滿滿的得意,跟著楊武郎走到大理寺門口,在人來人往面前上了專門押送嫌犯的罩布馬車。
他的得意很快就戛然而止。
吳枕雲將他帶到了孫府孫德正的浴室里,讓他親眼看到出水竹管里的鐵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被熱水沖刷出來的畫面。
說:「其實在此之前,本嘗試了許多次都沒有辦法做到你所說的那樣,所以親自請你來看一看,本哪一步做錯了?或是忽略了什麼細節?」
「不……不可能啊!我……我那時就是這樣設置的,孫德正也確實死於鐵穿啊!」鄭大勇原本的認知被顛覆了,那一得意的勁頭也瞬間被澆滅冰。
重回作案現場的他看著面前悉的畫面,覺得陌生又恐怖。
「怎麼……怎麼可能會是這樣?肯定是哪裡出錯了!肯定是這樣的,如果不是出水竹管里的鐵刺死了孫德正,那……那……」鄭大勇腳下連連往後退,伴隨著鐵鏈拖地的聲音,他驚愕道:「那……那孫德正是怎麼死的?」
吳枕雲不答他的話,只是問道:「是誰告訴你這個殺人的法子的?」
鄭大勇瘋狂地搖頭道:「沒有!沒有!是我自己想出來,沒有誰告訴我!」
吳枕雲說道:「或許是有人在一旁暗示過你,你自己未曾察覺。」
「暗示?」鄭大勇又連連搖頭,否認道:「沒有!絕對沒有人暗示過我!」
吳枕雲略一抬手,厲聲道:「將鄭大勇收押候審!」
從孫府走出來的時候,吳枕雲問楊文詩道:「孫浩的房間你搜查出什麼可疑的東西沒有?」
「沒有。」楊文詩失道:「燭臺、茶盞這些我們都查看過,沒有什麼迷藥迷煙之類的。」
「我懷疑孫浩撒了謊。」吳枕雲微微偏過臉,了耳垂,淡淡道:「我得再去審問他幾遍。」
楊文詩道:「孫浩現在在國子監寮舍里住著,盛都府衙的人看守著,也只有卿你可以進去審問了。」
吳枕雲拍拍的肩,道:「孫府這邊就有勞你多費心了。」
「和我上客氣有什麼用?」楊文詩也拍拍的肩,道:「這個案子完了,你得請客的。」
吳枕雲道:「如果這個案子懂事的話呢,最好在我發月俸那天了結。」
楊文詩道:「如果這個案子懂事的話呢,它就不該發生。」
話畢,兩人相視一笑。
楊文詩將吳枕雲送到孫府門口后,轉便去安排衙差和捕快了。
吳枕雲不急著去國子監西院寮舍審問孫浩,而是先去找任逸,有些事想弄清楚。
正是晡時,天昏暗下來,食店門外掛起了梔子燈,隨風飄。
吳枕雲路過一家食店,從食店大開的隔扇窗進去,好巧不巧就看到任逸坐在裡面吃打滷麵。
當真是一件稀罕事。
任逸的府上住著祖孫三代,每天的晡食必須要一大家子圍聚在一起用,一個人都得問清楚緣由,是雷打不的家規。
所以任逸每天都得回家用晡食,他也因此特別見不得吳枕雲這種每天都吃外食的人,還以太醫的份恐嚇說每天吃外食會變得越來越蠢。
「任醫,你今天怎麼想不開來吃外食了?」吳枕雲手撐在窗檻上,沖任逸挑了挑眉道。
埋頭吃面的任逸抬起臉來,道:「是阿雲啊,進來吃面。」
吳枕雲繞到食店門口走進去,衝堂倌招手,道:「來一碗臊子打滷麵!」
說著走到任逸的桌前,拉開一張條凳用桌上抹布了,坐在任逸對面,道:「是不是你爹娘不認你做兒子了,所以不讓你回府吃飯?」
「是我自己不想回府吃飯,就和府里說遇白有公事要找我談。」任逸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夾了一口面往裡塞,面都跟著他一起苦兮兮起來。
吳枕雲微驚:「趙遇白?」
「我做什麼?」
趙墨突然從吳枕雲後冒出來,一道影沉沉在臉上,迫得低下了頭。
他一手端著牛薄片打滷麵,一手端著臊子打滷麵,把吳枕雲的那碗放到手邊,道:「我確實有公事要與他談,談之前吃個面。」
吳枕雲從筷筒里拿過一雙筷子,手裡拌著面,問任逸道:「你為什麼不想回府吃飯啊?」
「臨近年底,我爹娘又開始催我娶妻家了,」任逸從腰間出那一柄十六的青紙紫竹聚骨摺扇,扇尾抵著額角,說道:「你本不知道我爹娘那種眼神,我不娶妻家就像是犯了天大的罪一樣,實在是不住了,只能出來躲躲。」
吳枕雲夾一筷子面吸溜起來,說道:「實在不了的話,你可以找我啊?」
「找你?」任逸看了一眼趙墨,很是惜命道:「那我還不如直接去找死!」
「我是讓你找我做你爹娘,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催你婚的。」吳枕雲從面碗里舀一勺臊子,說道:「乖兒子,一聲阿娘來聽聽,爹爹也行……誒呀!」
十六的青紙紫竹聚骨摺扇落在前額,有些吃疼。
「你鬧呢你!」任逸撂下碗筷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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