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走火魔

By出圓手

初春，寒氣還未褪盡的山海仙閣落了一場雪。

萬階巖盤旋纏繞的山峰里，常年蒼翠的松柏。正在劍風中搖晃枝葉，抖落簌簌白雪。

穆晴挽了個劍花，寒玉打造的長劍著面前青弟子的脖頸，劃出一條痕。

執著劍，輕飄飄的話語藏著凌厲殺意：

“還賤嗎？”

“不敢了，不敢了。”

青弟子趕搖頭。

搖頭的幅度很小，他怕作大了，穆晴搭在他頸邊的劍會割斷他的脖子。

穆晴挪開了劍。

青弟子還未松一口氣，就被穆晴一腳踹出了十丈遠，生生撞斷了兩棵古松。他吐了一口，倒地不起，直接昏了過去。

“哇，你也太兇殘了。你這一腳，他起碼得躺上一個月。”

輕靈的年音響起，

“你還不如干脆給他一劍。”

穆晴看向聲音的來源。

——手中的劍。

一團霧從劍刃上升起，變得愈發濃郁。半明的年從中走出，夜空似的幻霧繚繞纏綿在他后，為他披上了一星夜袍。

年踏在薄薄的積雪上，沒有在雪地上留下一痕跡；風吹過的葉子也穿了他的，沒有到任何阻礙。

他就好像不存在一樣。

“你對‘兇殘’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啊，有嗎？”

年純真的臉上出了一疑，

“可能我們劍靈和你們人族的認知有誤差吧。”

穆晴：“……你清醒一些，你不是劍靈，你只是暫時附在了這把劍上而已。”

……

執法峰的弟子們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圖景——

十一名青弟子傷程度或輕或重，全數倒在地上，要麼痛苦.，要麼就是已經昏過去了。周圍樹木催折，薄雪上落著斑斑跡。

而造這一切的兇手，穆晴。

正站在松樹林中，一邊用白的帕子劍上的，一邊側著頭和空氣拌。

“我手法哪里不夠輕了？你又不是這把劍的劍靈，你管我怎麼我自己的劍？”

一名新峰的弟子驚訝道：

“穆師姐……穆師姐不會是有什麼癔癥吧？”

負責帶他的師兄一掌打在了他腦門上：

“別說話，那是你師姐的伴生靈，摘星。”

不等多話的小師弟再多問上一句“伴生靈是啥”，他師兄就走到了穆晴跟前：

“穆師妹，你在門斗毆，違反了門規，跟我們走一趟執法峰吧。”

※

那十一名青弟子皆被送往丹心峰，給丹修和醫修們治療。

據說傷的最輕的要臥床半月，最重的那個不療養個三五載，怕是沒法繼續修仙了。

穆晴則是被帶進了執法峰。

穆晴所在的門派名為山海仙閣，是修真界的第一修仙門派。

山海仙閣建立在東海之東的仙山上，此地有著東海作為屏障，不西邊魔氣侵擾，靈氣純凈且裕，奇珍異、天材地寶層出不窮，也因此總能培養出修真界最厲害的仙修。

這樣的門派，自然是有著健全森嚴的門規的。

執法峰，山海仙閣七峰之一，就是為了維持門戒律，執行門規而設立的。

穆晴跪立在執法峰大殿里。

老峰主嚴振捋著胡子，問道：“穆晴，你可還記得，山海仙閣的第四十二條門規是什麼？”

穆晴：“……”

是什麼來著？

看向老峰主旁。

半明的年伴生靈，摘星，正盤膝坐在老峰主邊，著手從盤子里揪櫻桃吃。

他揪完之后，盤子里的櫻桃也不會。可他卻又是真實地吃到了東西，能形容出味道來。也不知這究竟是個什麼原理。

摘星接到了的眼神求助。

“哦，這個我記得。”

他拍去手上的櫻桃水，走到穆晴面前，在半空中寫字。

這個伴生靈曾在無聊之下，翻過了山海仙閣所有的書籍，并且全文背誦。包括但不限于年輕人喜歡翻看的人臉紅的話本，和藏書閣深室里藏著的典。

嚴振見穆晴久久不說話，聲俱厲地呵斥道：“穆師侄，你將門規忘了？”

“沒有，記得呢。”

穆晴看著空氣，用在學堂里誦書的語氣念道：

“止弟子斗毆。如有違反，視行為輕重懲罰。輕者逐出門派，嚴重者刑罰，剝去修為，毀去筋脈，自此與仙道訣別。”

嚴振看這副仿佛“現場回憶門規，再一字字念起”的樣子，就更加生氣了——一看就知道，這小姑娘多半沒把門規記在心上。

嚴振厲聲問道：

“你記得，為什麼還要違反門規？”

“那十一人口出穢語，侮辱我三師兄。我三師兄心懷寬廣，沒有與他們計較。”

穆晴站在執法峰的大殿里，說道，“但我不行，我這個人小心眼。而且耳朵干凈慣了，聽不得一污言穢語。”

的三師兄秦無相是人族和妖族的混。

門中總有些壞，心思也壞的人，會拿師兄的統做文章。

秦無相今日要外出游歷。

穆晴送他出山時遇見了這些人，要手，師兄攔住了。等送走了秦無相，穆晴再回返時，發現他們仍在碎。

便在摘星的鼓之下，毫不客氣地提起了劍。

“另外，我還記得——”

穆晴抬起頭，不卑不地看著執法峰峰主。

“門規還規定要維護同門，互相扶助。同門犯錯，也要盡力去幫其糾正。”

嚴振大怒：“強詞奪理！”

“嚴師伯認為我強詞奪理，直接將我逐出仙閣就是了。”

面對山海仙閣長老，一峰峰主的盛怒，穆晴毫也不懼怕，眉眼間甚至還帶著點明快的輝。

嚴振：“你——”

穆晴還不忘記補一句：“剝我修為，毀我筋脈，都可以。門規該如何罰就如何罰，師伯不必留。”

嚴振摔了杯子：

“你去后山面壁！等你師父出關了，讓他親自來收拾你！”

※

穆晴乖乖地進了后山。

盤膝坐在地上，比起來“面壁思過”，更像是坐下休息聊天。

摘星也一起，年伴生靈掛在的劍上，在山壁前嘟嘟囔囔地說道：“姓嚴的老頭兒脾氣真差，怪不得老得快。”

“瞧瞧你師父秦淮，跟他差不多的年紀，還是青年的模樣。這證明什麼？脾氣好了，才能延緩衰老啊。”

“那是修為境界的問題，和脾氣無關。”

穆晴拍了拍劍柄，說道：“摘星，你別再附在我的劍上了，不然劍又要斷了。”

“哦。”摘星離開了劍，又有些不服氣道，“斷了之后再換一把不就好了？”

摘星是個伴生靈。

他伴隨穆晴而生——從穆晴誕生的那一刻起，他也跟著出現在了這個世上。

按照摘星自己的說法，他和穆晴之間有著因緣和宿命，所以才會伴而生。

不過在穆晴眼里，摘星的存在應當用“我那個別人看不見的蠢貨朋友”來形容。

這個伴生靈不知道哪筋出了問題，他總覺得自己是個劍靈。

在穆晴開始修仙習劍之后，他就總是要附到穆晴的劍上。劍承不住他的力量，時間久了就會生出裂痕，崩斷報廢。

穆晴七歲開始握劍，至今二十歲。

十三年里，摘星弄壞了的十五把劍，每一把都價值連城。

還好穆晴家里富得流油。

這要是換別的劍修，早就該瘋了。

穆晴：“摘星，劍修都是一人一生一把劍。總是換劍，會讓我在劍修界聲名狼藉。”

心想，其實已經聲名狼藉了。

那個癡迷于劍，劍如命的傳統劍修大師兄殊識舟，已經很久沒有和說過話了。每次面的時候，殊識舟看的眼神，都和看人渣一樣。

摘星嘖嘖搖頭：“穆晴，我沒想到，你竟然是這麼古板的人。你修仙這麼多年，連凡世的富貴老爺都不如，富貴老爺們還會納妾呢！”

穆晴：“……？”

為什麼要做這種奇怪的比較？

修仙，富貴老爺納妾，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可比之？

摘星你到底是看了多話本子？

別再看了，話本子會荼毒你本來就不怎麼高的智商的！

摘星嘮嘮叨叨地訓著。

直到遠遙遙現出一道影，摘星才終于停止了他那些沒用的話。

“穆晴，秦淮來了。”

穆晴“唰”一下站起，趕忙裝作正在面壁思過的樣子。

來人穿著白，飾和穆晴的很像，不過要復雜些許。他面貌清俊，一頭發沒有束冠，松散地披在后方。

他的容貌是年輕的，頭發是烏黑的，挑不出一銀。但他的氣質卻像是經歷了滄海桑田變換的清冷玉石，有著漫長歲月才能打磨出的痕跡和通。

這就是穆晴的師父，秦淮。

問劍峰的峰主，天下第一的劍修，此世間最大的大能，離飛升證道只差臨門一腳。

摘星口中“好脾氣”的師父，一步一步地朝著穆晴走來，臉上掛著些溫和的笑意。

他道：“阿晴，你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