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夜深沉，淅瀝瀝的雨滴砸在侯府院子的青石路面上，水花四濺，天地間只留下簌簌雨聲。

致繡滿海棠花帳幔的子睡的有些不踏實，細眉微微攏起，瓊鼻涌現細汗，陷浮浮沉沉的夢境之中。

“父親，您錯過兒及笄的日子，也錯過了祖母的壽宴，兒可好久沒見著您了！”姜嬈一眸春水泛起漣漪，洋溢著欣喜，盈盈笑。

裾下的鞋尖著輕快，姜嬈朝著倚坐紫檀椅的侯府家主姜夔走去，一旁立著的子映眼眸，“不知這位妹妹是？”

姜侯爺凝著，不知為何，神有些復雜，“嬈兒，以后就是你的妹妹。”

“父親此話是何意，兒為何憑空多出來一個妹妹？”姜嬈不解。

屋外的雨沙沙作響，令人心煩意，姜侯爺長嘆一口氣，“造化弄人，才是真正的侯府大小姐！”

轟隆隆的驚雷打窗欞傳來，一道又一道響徹云霄，將姜侯爺那沉悶的話語隔斷。

黃花梨木羅漢床上的子，春筍般的指尖了幾下，濃長的睫微微翹，兀地被驚雷驚醒，離開深陷的夢境。

玉手掀開帳子，軒窗關的嚴實，暗淡的燭搖曳，在初夏的雨夜令人不心生悶熱。

“游玉，拿盞茶來。”因著剛剛醒來，姜嬈的聲音綿甜糯，朝軒窗看了一眼，下雨了，這可真是巧，和方才夢見的一樣，“什麼時辰了？”

名喚游玉的子一碧的衫，梳著雙髻，很快端來溫熱的茶水，“小姐，馬上就要辰時了，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到現在還未停歇，外面烏蒙蒙的一片，驚雷急雨，您怕是沒休息好吧？”

姜嬈輕酌幾口茶水，下心頭怪異的覺，輕輕搖頭，“還好。”

昨夜并未被雷聲擾眠，閉上眼沉沉墜夢中，可夢見的場景，讓心頭有些不舒服，為何會做這樣一個夢？

珠簾外腳步聲走，又一丫鬟進來，顧不得拍去衫和鬢發上的水滴，“小姐，侯爺在大廳等您，讓您醒來后前去。”

“父親回來了？”姜嬈顧不得再回想夢境，眉眼彎月牙，輕快的語氣，“方才我還夢見父親歸來，父親離開這麼幾個月，也不知消瘦沒有？錯過我的及笄宴，父親定要給我些補償。”

一旁的丫鬟連忙伺候姜嬈穿洗漱，銅鏡中的子無一不致，眉心點著金箔海棠花鈿，盡顯驕矜。

皓腕間的翡翠玉鐲更是襯得凝霜雪般，如云發髻上的玉石步搖晶瑩輝耀。

云鬢花，螓首蛾眉，目含橫波，桃腮泛，整個人宛若開得正盛的西府海棠，艷人。

出了玉珠院，雨水漸漸停歇，青石路面上的水洼已然不見，姜嬈看著不遠清掃雨水的小廝，對旁的另一個丫鬟道：“游翠，你去給他們備上些吃食和熱姜茶送去。”

雖是初夏，可經過一整夜雨水的洗滌，空氣中涼意沁骨，那些小廝因著父親雨夜歸來，想必早早的便起床掃去院子里的積水，一刻也未敢歇息，若是因此涼，小廝們看病可不是件容易事。

們侯府對這些小廝并不過分苛責，姜嬈也明白這些伺候人的不易之。

吩咐完此事，姜嬈穿過迂回的游廊，步履婀娜，擺微，又過了一道月牙門，湖水假山游魚，伴隨著滴答的雨滴落，泛起一圈圈漣漪，魚兒在追逐嬉鬧。

來到正善堂，鏤雕如意云紋隔扇門大開，姜府二房和三房一一在場，子孱弱的姜老夫人亦在，不過姜嬈的母親姜夫人卻是缺席，估著在理其他事。

這麼多人在場，難不是有急事？姜嬈面不顯，有條不紊的沖著眾人見過禮。

一襲石榴紅縷金百蝶，金線織的金蝶流溢彩，耳垂下是玲瓏的白玉耳珰，修長的姿曼妙窈窕，娉娉裊裊。

隨著擺浮，屋中的眾人眼前一亮，好似侯府大小姐一進來，整個屋子都亮堂幾分，外面烏云蔽日，線暗淡，而姜嬈如一朵熠熠生輝的海棠花，散發著晶瑩的華，吸引所有人的目。

“父親，兒想您想的……”

姜嬈眸若燦星，角揚起好看的弧度，直直看著椅座上沉穩不語的姜侯爺，打小就和父親深厚。

后一聲怪氣，打斷接下來的話，“大姐姐人多事忙，我們所有人已到齊，只等著你一個人呢！”

說這話的人，便是姜家二房次姜婳，在姜家一眾堂姐妹中行三。

兩人年齡相仿，雖是堂姐妹，可姜婳到底小上幾個月，小兒的心態，凡事都要與姜嬈論個長短。

加上姜嬈乃長房嫡，其父姜夔為大祁開國功臣，特封南侯，管轄南城，是這

侯府的當家之人，相比之下，二房就有些拿不出手，姜婳心中難免艷羨嫉妒。

姜嬈展一笑，并未搭理姜婳，語氣輕又含著雀躍，“父親想必子有些不舒服吧，您在雨夜匆匆趕回，定是忘記喝湯藥，兒替您記得呢。”

游玉適時的從盒子中端出一碗濃烈的藥湯，上面還殘留著氤氳熱氣，“小姐打小就黏著侯爺，昨夜還夢見侯爺歸家，日所思，夜所夢，小姐心中時刻掛念著侯爺。今個一大早聽到候爺歸來的消息，顧不上用膳，趕忙吩咐奴婢備好侯爺常用的湯藥。”

一直未吭聲的南侯姜夔，此刻銳利的眸子閃了閃，面容，角出一抹欣的笑意，“為父沒白疼你。”

姜嬈笑意嫣嫣，接過游玉手中的藥碗，遞給姜侯爺，“還溫熱著，父親快喝。”

姜夔早年乃一小小武將，在大祁祁宣帝未繼位前，跟隨其側，立下汗馬功勞，得以有今日榮寵。

早年子骨新傷舊痕累累，落得了每逢雨天便骨頭疼、全酸的病，即便姜夔上陣殺敵，流下無數汗，可一痛起來，他一個大男人也不住。

姜侯爺一飲而盡，滿意點頭，“嬈兒惦記著為父的子，這方子也多虧嬈兒才得以尋到，讓為父免忍傷痛之苦。”

沉疴舊疾，難以醫治，姜嬈不知尋了多法子，聽說獨山深有一名醫藥到病除，姜嬈更是幾次前去拜訪，誠心誠意，最后得此法子，醫治姜侯爺傷痛。

“父親不僅是姜府的支柱，更憂心著南城子民一切事宜，父親守衛著南城，心的事繁多，兒平日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在這些細枝末節上下功夫，再重要的事也越不過父親。”

姜嬈眉眼如畫，笑的好看。

“二姐姐與大伯父父深，倒是令我有些慚愧。”一旁的姜婳又了一，著意在“父深”這四個字上加重語氣。

姜嬈目循著聲音移過去，朱輕啟，“三妹妹還年，既然自愧不如，有什麼想不到的地方都可以和大姐姐流，再過兩三年待你大了一些，想必二叔和二嬸也能到三妹妹的心意。”

姜婳臉難看起來，姜嬈可真是臉皮厚，竟然反過來諷刺不知事，難道姜嬈聽不出來自己方才是在故意反諷嗎？

忍不住想要嗆回去，可突然想到一些事，板著的臉出幸災樂禍的笑意，倚靠椅背上拉長調子回了一句，“大姐姐說的是。”

姜嬈輕掃幾眼，這位堂妹今日有些反常，若是以往，聽到剛剛那番話，定要不服氣的回幾，這麼輕易的休戰可不是姜婳的子。

還有看自己的眼神，角噙著的莫名笑意，好像知道了什麼事似的。

“嬈兒及笄前，你便允諾要送巧的玩意兒，后來你匆匆離去幾個月，未能趕上嬈兒昨日的及笄禮，今個可要好好補上禮。”上首的姜老夫人出了聲，這麼多孫中，格外偏疼姜嬈。

姜侯爺一愣，對著姜嬈歉意一笑，“是為父疏忽，改日定給嬈兒補上及笄禮。”

姜嬈面上掛著淺淺的笑，眸中的一滯和難過轉瞬即逝，“父親事忙，兒的小金庫都是被父親填滿的，這一次也無妨。”

姜侯爺笑著點頭，又轉頭看向姜老夫人，“兒子不孝，錯過了母親的壽辰。事來得急，兒子本打算為母親祝壽后再去探查，可這件事實在是棘手，等不了那麼久，萬幸二弟、三弟替我盡孝，還有各位親朋捧場。”

“壽辰每年都有，錯過也無妨。可及笄的日子只有一次，這是兒家的大日子。嬈兒這丫頭雖不說，可我也知道，心里是盼著你趕回來的。你定要好好補償嬈兒，不然我可不依。”

親朋好友齊聚一堂，最有出息的兒子也回來了，姜老夫人今個的神頭不錯。

“祖母的壽辰可比嬈兒的及笄重要多了，父親也要記得給祖母補上賀禮，祖母是咱們姜府最珍貴的珍寶。”姜嬈笑著道了一句，又給姜老夫人調整好后的墊，讓倚靠的更舒服一些。

姜老夫人拉過姜嬈的手，笑著拍了拍，滿臉的皺紋舒展開，洋溢著輕松喜悅，“就你這丫頭甜。”

姜老夫人又開口，“我兒，這次可是有什麼急的公事？”

姜侯爺的神又凝重起來，沉默片刻，躊躇著開口，“不是公務上的事，是兒子的私事。”

話音落下，一直未出現的姜夫人打外面進來，眼眶紅得厲害，后還跟著一緋紅子。

姜嬈的目越過自己母親，停留在那垂頭的子上，笑意凝在臉上。

這正是昨夜夢中的子，雖未看清其容，可觀看其衫裝飾，便可篤定。

同樣是淅瀝瀝的大雨，同樣是父親歸來，同樣是帶回來陌生的，一瞬間，姜嬈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否還在夢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