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本意當然不是要給皇后添什麼彩,他主要是為了送兒子才來的,因此坐不了多久,將趙言樞送到邵循邊便抬腳走了。
諸位皇跟皇后賀壽之後,歌舞坊獻上歌舞,邵循這才有了心,往底下的命婦打量了一下,見公孫氏果然也在稍遠坐著,由於雖然是大族的宗婦,但是丈夫的品級還不算高,所以坐的位置有些靠後,遠不如鄭氏顯眼。
公孫氏也正在抬首看向這邊,猝不及防就與邵循的目撞在了一起。
的表僵了一下,接著扯出了一個有些不算自然的笑容。
邵循輕輕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就听邊的人道:“那是你的娘家人?”
是鄧妃,完了太后的任務就留了下來,在邵循旁加了一個座位。
對誰都很和善,皇帝又極其尊敬這個嫂子,邵循自然也不會怠慢,於是轉頭會回答:“是我外祖家的舅母。”
鄧氏恍然道:“是了,你母親出自江鄭氏,你舅舅我聽說過,有本事的一個人,今年就要高升了吧?”
邵循確實聽皇帝提過一,說是舅舅鄭永明任期已滿,政績很好,馬上就要調任回京了,但是鄧氏深居簡出,居然也知道這個,實在是令人驚訝。
雖然邵循沒有將這樣的驚訝表現出來,但是鄧妃自己主說了:“我雖不常出門,但是父親舊部們的家眷仍時常來探我,還有我弟弟……還怕我太悶了,拿這些事說給我聽,他們還當我跟以前一樣,對這些興趣呢。”
轉頭解釋道:“我弟弟是城侯……”
邵循道:“這個我是知道的,將門虎子又是青年才俊,陛下經常提起,對侯爺期許頗深。”
鄧氏一族也是開國的功臣,鄧妃之父就是皇帝口中戰死在立國之前的鄧繁,被皇帝稱呼他為“叔叔”,由此可見親近之意,後來追封了城侯,又命鄧氏的親弟弟襲了爵位。
鄧妃笑了笑:“這是陛下看在父親的面子上才誇兩句的,鄧黎還是個黃口小兒便襲了爵位,從沒上過一天戰場,說是將門之後太抬舉他了,只要沒被養個紈絝子弟,他就算對得起父親的在天之靈了。”
鄧氏說著,一瞥見了公孫氏自從被邵循看過一眼後就顯得有點坐立不安的姿態,不由笑道:“幸好你進了宮,不然這樣的人家,是……盛不下一尊金佛的。”
邵循對這個還不太驚訝,畢竟當時與表哥險些定親的事有不人知道,等進了宮生下了趙言樞,怕是更是在私底下傳的人盡皆知了。
沒有正式定親就不算什麼醜聞,更何況邵瓊跟鄭雲喬定親遠在進宮之前,這事怪不到邵循頭上,但是好些人都有揣測別人私事的習慣,因此還是有不人私底下猜測邵循是被妹妹搶了未婚夫,或者是英國公府有意送兒宮,因此才把小兒換到了鄭家。
不過這都沒有證據,撲風捉影而已,眾人私下里揣測就算了,涉及如今寵冠后宮的貴妃,沒有敢拿到檯面上說的。
因此邵循只是看了鄧妃一眼,沒有多言語。
“我說這個沒別的意思,”的語氣中有點概:“只是覺得人的命數是好是歹,果然都有定數,該是什麼樣的,就會朝著什麼方向走……”
如果說人的命運果真分三六九等,那邵循“夢裡”的那個自己和鄧氏怕都是下下等,特別是鄧妃,年喪母,稍大一點又喪父,和異母的、尚在襁褓中的弟弟相依為命,好不容易嫁的不錯,到了青年又在一天之喪夫喪子,還失去了只有一步之遙的皇后之位,孤零零病病歪歪的強撐到了現在的年紀。
邵循都不知道這樣的慘事該如何安,只能勉強勸道:“您不妨多出去走走,散散心,自然會好起來的,陛下和太后娘娘都不是古板拘泥的人,只有高興的道理,絕不會阻攔。”
鄧妃搖了搖頭:“這人吶……其實就是活了一口氣,有這口氣的時候,傷得再怎麼重都有救,若是這口氣散了……便是神仙也難留了。”
邵循一怔,想到了“夢中”的那個自己——可不就是“一口氣散了”的一個人麼。
生活上說艱難也沒有那麼嚴重,主母三差五的的找事不假,但要說真的過不下去了不見得——得寵,質上也從沒過一點苛待,甚至對於齊氏,其實也不是全然沒有反擊的能力,後宅中勾心鬥角的伎倆就是那些個,對付一個已經瘋瘋癲癲且不能生育的人其實也沒有那麼困難。
但是為什麼把日子過那個樣子,其實就像是鄧妃說的,歸結底就是用以安的那口“氣”散了,失去了立之基,所以做什麼都打不起神嗎,渾渾噩噩的有一天過一天,雖然沒有用過自盡之類的手段,但是誰又能說是想活下去的呢?
邵循目恍惚了一瞬,接著視線轉到鄧妃上,卻聽輕笑一聲:“不過你倒也不用為我擔心,那口'氣'我且還留著呢……”
這場千秋宴的時間不長,邵循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跟鄧妃說話了,一旦深的流過,才發現這是個十分不凡的子。
很長時間是鄧繁唯一的孩子,又失去了母親,從小被祖父母教養,大家閨秀該學的一切都通,後來大一點因為戰,祖父祖母去世,又被父親帶在了邊,時期大部分時間是在軍營中度過的,因此以前甚至還有一子有的好武藝,不同於邵循只偏騎,鄧妃除了騎俱佳外,還舞得一手好槍法,年輕時甚至差錯的上陣殺過幾個敵人,可以說是文武全才了。
兩個人年齡相差了二十多歲,但是意外的很能聊得來,彼此都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姐,喜歡騎馬箭,也都讀過不書,不管是聊什麼對方都接的上。
這對鄧氏和邵循來說都新奇的。
到了千秋宴散了,邵循帶著兩個孩子,跟趙若桐說了幾句話道別,便同鄧妃順路一起走了。
鄧妃經過了邵循的同意,從娘手裡抱過了趙若棠,不釋手的哄著。
趙若棠也不認生,只要眼睛能看見邵循,誰抱著都傻乎乎的樂,兩人一邊走,邵循道:“我看您抱著孩子還有力氣的,看來病就快要痊癒了。”
鄧妃輕輕一笑道:“鄧黎小時候是我帶的,所以還記得怎麼抱孩子,你這兩個都還算乖巧。”
的神稍稍黯淡了下來:“我有孩子的時候,一早就定好了將來怎麼帶他,連要教他寫的第一個字是什麼都想好了……”
邵循張了張,卻不知道該怎麼安,如今兒雙全,似乎從裡說出的每一句安都能化作利劍去鄧妃的心。
好在鄧妃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起了別的:“說來你別不信,我當初見你頭幾面的時候,就有預,咱們可能會是一家人。”
邵循有些錯愕,跟鄧妃說話,總是會有一種預料不到的覺:“這又怎麼說?”
鄧妃想到當初皇帝帶著一種朦朦朧朧的,悄無聲息的向這個得驚人的小姑娘時的樣子,不由一笑:“是預吧,後來證明果然不錯,咱們這不就了妯娌?”
邵循愣了一下——鄧妃正經的妯娌只有一個,那就是皇帝的髮妻正宮皇后,邵循即便是眾妃之首,也當不起這個詞。
“我……”
鄧妃像是知道要說什麼,搖頭制止了,隨後道:“這裡又沒有外人,怕什麼,我心裡這麼想的就要這麼說,旁人本不配。”
邵循腦子裡像是飛快的閃過什麼——鄧妃這話裡的意思,不僅是表現了對的好,更重要的是,這話中對皇后的不屑與冷意也現的晦且到位。
在之前是從來沒有過的。
鄧妃對著太后,對著大公主,乃至對著皇后本人時都十分和善,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滿,但是當著邵循的面,卻是……
皇帝和鄧妃都對如今安分守己的皇后有著深切的厭惡之,為什麼?
鄧妃看到邵循的臉上有疑和思索的緒,卻始終沒有等到的提問,眼裡不由得閃過意外,覺得這孩子更有意思了。
慢慢道:“有時候,我很羨慕你。”
邵循沒有問羨慕自己什麼,因為將心比心的想一想,若是鄧氏,也會覺得自己擁有了太多東西。
鄧妃看了看牽著母親的手,一句話不說乖乖走路的趙言樞,輕聲道:“陛下是個再堅定不過的人,跟他相,一定很有安全,什麼都不用擔心。”
“我不羨慕別的,只是這一點,就夠人眼紅了。”
從的話裡,邵循能聽出鄧妃對皇帝似乎很了解,這不由讓提前了神,“您知道陛下以前的事麼?能不能跟我講講?”
在別的時候都是很端莊得的樣子,喜厭看不明顯,跟別人說話時也是以傾聽為主,聽的認真並不敷衍,能看出是在思考,但是真正發表意見的時候卻不多,每個字都說的十分慎重,這幾乎不像一個從小萬千寵在一的公侯家的千金大小姐。
兩人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話,這還是鄧妃第一次見到對什麼興趣,而且眼睛裡是掩飾不住的嚮往。
那樣的溫明亮。
平時藏的緒、思想和……意,就這樣掀開了冰山的下令人驚嘆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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