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里有下班順路買回來的排骨。

　寧安華三兩口吃完一個巧克力味的雪糕, 按下煮飯鍵。買的是東北大米，口油香細膩，回味甘甜, 最適合配濃油赤醬的菜。

　打開空調，按到二十七度，喝一瓶可樂，到冰涼的碳酸在嚨甚至腦子里滋滋作響。

　在古代和末世地位再高, 也喝不到一口冰鎮可樂。

　又往冰箱里塞了五六瓶可樂，系上圍，把排骨拿出來沖掉水, 冷水下鍋, 開大火，加蔥、姜料酒, 水開后撇凈浮沫，用溫熱水沖洗排骨，放在一旁備用。

　焯過水的排骨在燈下呈淺褐或白, 散發出香氣。

　另起鍋燒熱, 熱鍋冷油, 小火煸炒蔥段和姜片，炒至蔥段焦黃后，加桂皮、八角、香葉、小茴香等七八樣香料炒香, 加一勺豆瓣醬炒出紅油, 又分別加三勺黃豆醬、一勺甜面醬和醬油炒香，量多次烹料酒，再加老和蠔油翻炒。

　倒排骨。

　“滋啦——”

　、蔥姜、香料和各種醬組合的復雜香氣在廚房里蒸騰開。

　等醬裹滿每一塊排骨，在鍋中加熱水和冰糖，大火煮沸后, 轉小火蓋上鍋蓋燉煮。

　離排骨燉好還有二十分鐘。趁這段時間，快手炒了個清炒萵筍，又拍了一盤黃瓜。

　——除了腦子比手快，以為自己還有異能，好幾次險些切到手之外，一切都做得很完。

　計時響了。

　寧安華點點手機屏幕，打開燉著排骨的鍋，將排骨一塊一塊撿到碗里。

　篦去鍋里的料渣，大火收到粘稠，再次放排骨。[注]

　醬裹勻了。

　米飯也煮好了。

　寧安華把菜一樣一樣端到飯桌上，打開電飯鍋，盛了滿滿一碗飯。

　來不及吹涼，寧安華一口咬下早就看好的一塊。

　油亮的醬燒排骨瘦均勻，質細，醬和脂肪化在里。

　也快要融化在飯碗里了。

　凌晨四點，兩斤半排骨燉的一大碗和兩盤素菜都進了寧安華的肚子。

　撐得幾乎不了，艱難咽下最后一口可樂。

　“嗝。”

　寧安華靜靜坐了兩個小時，什麼都沒想。

　太還沒升起，但夜幕已經在退去。

　干凈餐桌和灶臺，將鍋碗都放洗碗機，給花換水，打開掃地機人，又找出抹布和拖把，將窗子和家得一塵不染。

　小小的房子整潔、明亮又安靜。

　連床單被罩都換過一遍，暫時找不到任何家務了，又沒腦子工作，寧安華終于站到了鏡子前，打量自己。

　這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穿著米白的珊瑚絨睡，因為沒有化妝，還能模糊地看出一兩分屬于孩的天真稚氣。

　中等高，從出來的手腕、鎖骨看得出來沒什麼鍛煉痕跡，皮很白，中長發，頭發烏黑發亮，用一皮筋隨意在腦后扎一個低馬尾。

　面容清秀，眉濃，眼尾略有上翹，有幾分像桃花眼，只是眼中茫然氤氳，角下垂，表嚴肅到甚至有些……沉，沒有半點笑意。

　這是——最開始的。

　寧安華對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又笑了笑，直到鏡中的表如春花燦爛，才轉離開。

　回來了……也很好。

　今天是除夕。

　寧安華的手機不斷收到祝福消息，各個群聊也開始有紅包刷屏。

　再次按掉前男友的好友申請——這次，直接把人拖了黑名單——然后開始回復新年祝福。

　置頂的孟姐發了一個快有五位數的大紅包，點開驚了，趕謝孟姐，又問是不是發多了。

　【孟姐】[語音消息]：不多，拿著吧，明年繼續好好干。

　【孟姐】[語音消息]：你今天去王姐家里吃飯是不是？別回家太晚，路上注意安全。

　【孟姐】[語音消息]：不說了啊，你忙你的吧。

　背景音里是一個好聽男聲的詢問，語意曖昧模糊。

　寧安華會意一笑。

　沒有再推辭，把這筆錢記好。

　看來年后要更努力工作才行了。

　相隔千里的兩位姨媽也都給發了紅包。一一點開收下，又分別給表哥表妹的孩子們發了數目相差不多的紅包。

　父親在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因為是孩，的祖父、祖母、叔叔想“吃絕戶”失敗，再也沒有管過。

　和媽媽相依為命。

　后來，媽媽又有了人。

　再后來，上了大學，媽媽和繼父想要一個孩子。

　媽媽……走了。

　父親去世的時候，自認已經看盡了人間的惡心，已經長大了。但媽媽也走了，才知道有些事永遠適應不了。

　比如失去親人的痛苦。

　比如看到平時疼的長輩為了利益錢財出丑惡的臉。

　所以，再也沒有回過家鄉，只當沒有舅舅，也沒有過“繼父”，只和兩位姨媽還保持聯系。

　寧安華打字的手指停了幾秒。

　如果回不去了，蓁蓁、松兒、青兒和黛玉他們……

　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點開下一條消息。

　朋友約中午出去吃飯。

　王姐家的年夜飯在晚上，按理說，寧安華中午有時間。但猶豫了一會，把和朋友的聚餐改到了年初三。

　已經有近三十年不在現代了。

　該怎麼在這個時代生活，還需要自己再適應幾個小時。

　寧安華按下臺式電腦的開關，曲面顯示屏亮了。

　桌面上還有待完的兼職，但一個都沒看，打開STEAM，點進游戲。

　現代科技帶來的愉悅充實了的靈魂，讓得以在下午表現得和正常人一樣，提著禮來到了王姐家里。

　王姐極力留住下，但還是堅決推辭了。王姐送下樓打車，又打通了的電話。

　現在，既不是在古代能以一敵百的郡主，也不是在末世呼風喚雨的首領，只是一個脆弱的普通人。寧安華全程和王姐通著電話，直到平安到家。

　零點，燦爛的煙花在屏幕上綻放。

　千門萬戶團圓日。

　寧安華輕輕掉眼角的潤，把幾個追求者和曖昧對象列了個表。

　需要轉換心態。

　這幾個人里，哪個最帥，材最好來著……？

　……

　新年假期結束，寧安華自認狀態非常正常地回公司上班。

　然后就是開會、總結、規劃、展，和需要落到實的工作。寧安華還有副業，略一算，至在四月前，都過不了一個完整的周末了。

　其實新年七天假期，也沒理工作。

　社畜沒有真正的放假:D

　不過，的工資于“老板說什麼都對”的水平，加班費也都是按周末雙倍節假日三倍發，獎金更是不——

　寧安華——或許是真的——在古代過了十幾年食無憂不用勞的日子，但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打工人，需要自食其力，夢想是三十歲前攢夠首付，買到屬于自己的房子。

　忙碌的工作之余，開始了一段若即若離，各取所需的。

　雖然在末世的最后幾年，沒睡男人（每天面對腥、殺戮、死亡，人需要發·泄的渠道，而認為重新經歷的末世是真實的），但回到現代的第一次約會前，還是把家里的《紅樓夢》和相關所有書籍都鎖進了柜子深，又將電腦中所有和《紅樓夢》有關的文件、視頻都集中藏了起來。

　還林如海。

　但不會為了他，在真實的，沒有他的世界“守如玉”一輩子。

　*

　不到四年，寧安華真的攢夠了首付。買下了租的房子，用最的預算重新裝修了一遍。

　這是給自己的家。

　孟涼跳槽了，寧安華也早已不在原公司。但和孟涼了偶爾能一起吃飯，談些真心話的朋友。

　三十歲那年，靠著過去二十多年在兩個世界似真似假的經歷，寧安華了小有名氣的畫家。

　辭職，開了工作室，幾年拿獎不斷。

　孟涼在四十歲之前借生子，有了自己的兒。請寧安華做兒干媽。

　干兒小小的，一團，又讓寧安華想起了自己在“古代”的兩個孩子。

　做一個母親，比想象的要快樂很多。結婚雖然從來不在的人生規劃里，但也曾想過去父留子，要一個兒。

　可已經有孩子了。

　在這個世界再有一個孩子，就真的“拋棄”了“紅樓世界”的兩個孩子。

　沒有父母，沒有丈夫，沒有孩子，但有事業，有朋友，并不孤獨。

　活了九十六歲。

　甚至上過太空——在五十二歲的時候，花了幾乎一半家。但沒過幾年，的畫拍賣出了天價，又補足了的財產。

　人生的最后幾年，沉浸在全息游戲里，病痛沒有折磨太多。

　早就立好了囑，將五分之二產分別捐獻給幫助婦兒的相關機構，另外五分之二捐給了文化事業，最后五分之一，留給了孟涼的重孫。

　……

　寧安華到意識在虛空中飄。

　飄渺的聲音回在耳邊：

　你過了很完的一生……

　你沒有憾了……

　睡吧……睡吧……

　不，不！我還——

　*

　白頭峰銀流淌。

　天池波粼粼。

　在這神的雪山峰頂，只有微風吹虛無。

　但忽然之間，平靜的湖面震起來，出水破空聲打破了靜謐。

　一個影挾著巨大的浪花飛躍在空中。日下，半睜雙目，有如神明。

　“神明”輕輕笑了。

　原來如此。

　寧安華緩緩落在湖面上，腳踩水面，“走”到了岸邊。

　歷經三世幻境的捉弄，謹守本心，不被外所困，而執念把帶了回來。

　的異能達到了四級頂峰，離五級只差一個機遇。

　得到了長白山的承認，現在，是長白山的主人。

　長白山的一切都隨取用指使，包括山中的異。

　寧安華心念微。

　兩刻鐘后，一頭長約丈許的白虎緩步走近，伏到寧安華前，把頭輕輕靠在手邊。

　寧安華了一會虎頭，坐上它的背。

　白虎起，躍起，虎尾甩，奔越在冰雪山林間。等它停下，寧安華已經恢復了上山時的狀態。

　——是蓁蓁和松兒的娘，林如海的妻子，大周清熙郡主，一個修行之人，一個凡人，寧安華。

　將一株靈草喂給蓁蓁，教吐息修煉。

　五天后，蓁蓁升到了二級。

　寧安華帶返回遼東。

　*

　對林如海來說，寧安華只出門了幾個月。

　但對寧安華來說，是真實地經歷了三世，共一百四十四年。

　夜晚的酣·暢后，枕在林如海肩頭，挑起他的發把玩。

　林如海覆手上來。他傾，寧安華有半邊子在他的影下。

　寧安華語氣輕佻：“表哥還有力氣？”

　林如海吻了吻的，舌尖勾過的角：“只要妹妹不走。”

　寧安華輕笑：“表哥看出什麼了？”

　除了他，沒有別人發現的變化。

　林如海○了上去：“妹妹，你離我……離塵世，更遠了。”

　……

　浪涌，寧安華應下林如海的祈求，一遍又一遍。

　……

　沒有林如海的“紅樓世界”，帶著記憶的末世，和沒有末世的現代世界，都經歷過了。

　接下來的幾十年，也會過好有林如海的“紅樓世界”。

　*

　建平二十年一春末，大周對句麗開戰。

　寧安華應下了皇上讓為將的提議，或者說要求。覺得做一回將軍也不錯。

　而且，能覺到，升五級的機遇，應該就在這場戰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