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或許是攝優等食后的饕足, 或許是難得做了個好夢的關系，季黎這一睡，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午后。

　醒過來的時候, 還有點迷迷糊糊的惺忪, 呆呆盯著陌生的天花板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不對勁。

　記憶停在打暈瓦爾克、勉強布置好“輕薄的假象”時就戛然而止，此后都是混的一團怪陸離。

　理智回籠的瞬間, 季黎第一反應，就是條件反地現化出伊爾迷的念釘。

　在不清楚敵我現狀的況下，武小巧蔽且帶有控制能力的念釘，絕對是不二之選。

　但下一秒, 指尖剛由念力構建的長釘就轉為潰散。

　因為悉的聲音從床邊響起。

　“總算睡飽了？現在都是第二天的下午兩點多了。”

　奇犽就坐在床邊, 距離季黎不到半步的距離。

　他一只屈起，半坐半靠著, 手里還拋接著揍敵客特制的通訊, 漫不經心地陳述自己的收尾方案。

　“小杰和亞嘉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哦對了，因為你不接電話，我了糜稽幫忙找你。但他暫時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糊弄過去了, 回頭你把我編的理由背, 口徑一致就行。”

　“然后, 這個家伙我也給你帶過來了。稍微灌了點藥，沒醒過。你自己看著理吧。”

　說完, 奇犽指了指躺在角落里，仍然保持昏迷狀態的瓦爾克。

　季黎卻像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的目全部集中在奇犽的脖子上。

　如今才剛剛步八月中旬, 正是天熱的時候, 奇犽和小杰自然更偏涼快舒適的背心。

　所以粘在側頸上的創口也尤為明顯。

　“……奇、犽？”季黎神茫然地念著年的名字。

　終于意識到, 這久違的滿足究竟從何而來。

　注意到季黎的視線，奇犽才將右手輕輕蓋在創口上面，挑起眉，準備開始興師問罪。

　“啊。還有這個——”

　可他都沒來得及說完，手腕一沉，猝不及防之間，竟是天旋地轉。

　季黎將奇犽制在被褥間。

　直接撕開創口，果然看見了形狀猙獰的新鮮咬痕。

　再加上奇犽相較平日更為蒼白的臉，脈搏頻率加快，還有略顯遲緩反應，都無一不在證明他的于大量失的狀態。

　若非如此，剛才那一下，奇犽不會連本能地反抗都沒有。

　酷拉皮卡的治愈之鏈只能加速愈合的傷口，卻不能讓已經失去的迅速恢復。

　季黎指尖不由自主地發力，攥住被單一角。

　和奇犽在枯枯戮山一起度過的那三年，是難得既不用擔心生存問題，也不需要害怕給他人帶來危險的，近乎純白的無憂無慮。

　年的奇犽以自己的軀殼，為季黎構筑了一個由鮮花、、巧克力和亞嘉（拿尼加）組的安全屋。

　那段記憶也被季黎珍藏在心底，陪伴熬過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突然變怪，且隨時可能被鬧鬧吃掉的最難熬的時間。

　所以與之后才認識的人不同，在季黎心中，奇犽不是朋友，同時也是一個好夢境的象征。

　——唯獨最不想被這個人目睹最不堪的那一面。

　“奇犽是笨蛋嗎？！”難免緒失控的起來，“跑掉啊！打暈我啊！那種狀態下的我，明明本不是奇犽的對手！”

　哪怕丟著不管也好。

　無論哪一種結果，都絕對、絕對比這一種要好。

　從來沒見過季黎緒這麼外地生氣過，本來還想

　興師問罪的奇犽，竟愣住了。

　他盯著季黎看，慢慢地眨了眨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反問。

　“所以你認為我會再丟下你，一個人逃跑？”

　奇犽的表很平靜。

　季黎才堪堪破提的緒，又因為這句話，意識到自己失言，立刻清醒過來，慌地要往回收。

　“不、不是的！對不起，奇犽，我只是——”

　可季黎后半句話話都沒來得及說完，這次天旋地轉的人就換了。

　像是失去耐心、不再忍耐，奇犽沒有去聽季黎的解釋，而是反過來將制住。

　“道歉的話就免了。現在我不想聽這個。”

　他捂住季黎的，沒了慣常貓似的嬉笑散漫，角扯下來，眼尾眉梢更是出匕首似的冷銳。

　“我說，都這麼久了，你也該差不多考慮好了吧？我勸你從現在開始，想清楚了再發言。我的忍耐也到極限了，這次就算你掉眼淚撒，也別想再糊弄過去。”

　“從獵人考試再見開始就是，一副要把所有人甩開，什麼都打算自己一個人去解決的樣子。之前如果不是差錯被大哥抓住，你甚至都不準備坦白份吧。”

　“甚至就算到了現在，我都恢復記憶了，就站在這里，你也總是只會想辦法把我推開，讓我帶著亞嘉和拿尼加，跟小杰一起去調查什麼貪婪之島。”

　“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在怕什麼。難道說，只是這個嗎？”

　奇犽說著，歪了歪頭，忽然挑起角笑了笑。

　他直勾勾地盯著季黎的眼睛，然后抬起空著的另一只手，搭上創口被揭下后，暴在視線下的傷口。

　指尖在瞬息間轉為利爪，毫無收斂地，將才結痂不久的傷口再次撕裂，弄得鮮..淋.漓。

　季黎怔怔地看著他，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奇犽便將指腹沾染的紅抹到季黎上，又彎起眉眼，笑容有稚氣的、天真無邪的殘忍。

　“不會真的只是這個吧？那你別一個人悶著胡思想了，我現在就直接給你答案好了。”

　“——可以哦。討厭傷害別人的話，那就由我來供養你。多都可以。多久都可以。”

　“我們不是早就約定過了嗎？我的東西都有你的一半。”

　很久很久之前就約定過的。

　快樂也好，痛苦也好，亞嘉和拿尼加的也好，連同這軀所擁有的一切，包括家人和枯枯戮山的那個小花園。

　所有屬于“奇犽·揍敵客”的東西，他都允許與季黎分。

　區區自然也不例外。

　奇犽收回捂住季黎的那只手，轉而用沒被沾染的、白皙干凈的手背，去蹭了蹭的臉頰。

　那氣惱上頭所表現出來的銳利口吻，也漸漸化下來，他帶上抱怨的語氣。

　“……真是的。六年的時間給了你，怎麼反而越長越笨了？這點事都想不通。你這腦子還不如小杰呢。”

　季黎沉默地替奇犽治愈好傷口。

　撕下外套，將年沾染的漬都一一拭干凈之后，才抬頭看向對方。

　赤紅的緋紅眼再次進奇犽的視野。

　“……不一樣的。奇犽，別再做這樣的事了。我真的……不止是而已。”

　季黎坦白了奇拉王蟻的質，包括一旦失去理，步期，攝人.類..后可能會誕生的災難。

　也說了，這軀并非真正的，所以才會擁有人類的心智。

　但這也無法掩蓋，奇拉王蟻客觀存在的危險。

　季黎之所以需要一次又一次地瞞，除了自己的個人緒，也是為了避免被其他人發

　現份。

　畢竟連比起人類更偏的約厄斯達·森旺，當初看見“山神大人”的第一反應，也是就地決，消滅潛在的巨大危險。

　更不要提其他別有用心的人了。

　作為揍敵客家的繼承人，奇犽立刻想到了這個問題。

　他追問季黎還有誰知道這件事，在確認僅有約厄斯達·森旺父、酷拉皮卡和金·富力士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氣。

　奇犽并不在意季黎是以為食還是以人為食，也不在意季黎會不會造災難。

　他只在意季黎自己的意愿和的安全。

　又追問了季黎限制攝食是否會對的造損害等其他細節，奇犽已經開始思考要如何更好地瞞這個。

　現在的狀態，可比當初亞嘉和拿尼加要面對的局面還更糟糕。

　幾十種預案在腦袋里打架，為了以防萬一，奇犽又確認了一遍，問季黎還有沒有什麼沒代的。

　季黎猶豫了一瞬。

　于是奇犽篤定地用兩只手控住的下頜，不讓逃避，笑瞇瞇地勸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季黎試圖掙扎：“不是什麼會有危險的事……已經徹底結束了。是、是我很私人的。”

　然而在奇犽這里的信用指數，早就跌破谷底。

　奇犽居高臨下地觀察季黎的一舉一，索自己開始猜，把這段時間記在小本本上的疑點都一個個拋出來。

　終于，在提起拿尼加表現出異常喜的“緋紅眼”時，季黎的表出現了異常。

　那對鮮活的緋紅眼近在咫尺，并且因為充足，種種細節也看的更為清晰。

　和拿尼加總是抱在懷里、泡在福爾馬林溶中的眼球，越看越似曾相識。

　想起季黎在戒備爾島上的超強恢復力，想起拿尼加曾那樣篤定地說“季黎在陪我”，奇犽臉上從容的笑意也漸漸冷卻。

　他冷靜地像是在聽別人陳述：“那七對緋紅眼，不是念能力的造？”

　季黎沒有說話，但沉默已經回答了一切。

　奇犽克制地閉上眼睛。

　“難怪，酷拉皮卡總是對你表現出過度的保護……還有在枯枯戮山，那些窟盧塔族的人會不惜命，也要來幫助你……”

　他喃喃自語，列舉那些原本不合常理的疑點，語速越說越快，最終又化為噴涌的巖漿。

　“——你是什麼故事書里跳出來的圣母嗎？！你跟那群人本就是素不相識，認識都沒幾天！你到底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啊！！”

　季黎幾乎就快以為奇犽要對自己手了。

　只能小小聲地解釋：“其實、其實，也沒有那麼危險的。對我來說，跟捐或者捐骨髓差不多？而且酷拉皮卡和約厄斯達他們，也都給我準備好了恢復的……”

　但被奇犽毫不客氣地截斷。

　“想要保持眼球離開人后也是緋紅眼的狀態，就必須保證是**在極端緒時摘除。所以，你也本沒用過麻藥吧？”

　季黎不敢做聲。

　“好。就當你不會痛、不會怕，你真的是故事書里跳出來的圣母好了——季黎，你有沒有考慮過，是我們，是揍敵客，親自把‘琪·揍敵客’的眼睛賣出去的？”

　“亞嘉因為那對眼球，以為你死了，甚至主向壺音‘撒’，要向拿尼加‘請求’殺掉挖走你眼睛的人！就是因為這個舉，被重新囚.在莊園里，徹底失去了自由！”

　“你擅自做那種決定的時候，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這些？！”

　在口燃燒的火愈來愈烈，奇犽也說不清那是憤怒、痛苦、抑或對誰的憎惡，只覺得自己也仿佛被點燃，到了灼烤般的疼痛。

　他沒有余力去控制翻涌的緒，語言也由一開始的爭論，變得口不擇言。

　憤怒是有傳染力，且以理為燃料的。

　讓亞嘉和拿尼加承痛苦絕非季黎的本意，緋紅眼意外引出的一連串危機，也是深懷愧疚的核心。

　如今被奇犽掀開沒有愈合的傷疤，季黎沒有去辯解，挖眼是沒能聯系到金·富力士之前的無奈之舉。

　咬牙，半步不退地盯著奇犽，一字一頓地說。

　“我沒考慮過！我當然沒考慮過！我又不是神仙，我沒有那麼厲害！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能做到！我也不像奇犽，有家做后盾，不用害怕被莫名其妙的人追殺，可以輕而易舉地辦到很多事！”

　“但我那個時候能怎麼辦！我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沒有！——我是走到現在，走到這一步，我就已經拼盡全力了！”

　“我也想輕輕松松地活著啊……誰想一天到晚害怕會不小心把別人吃掉，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拼命忍耐，連停下來歇口氣都不敢啊……”

　季黎在哭。

　哪怕咬牙關，睜大了眼睛，不肯退半步地與奇犽對視，但開閘般宣泄而出的淚水，是絕不容錯認的。

　瞬間澆滅了奇犽本在點燃理智的那把火。

　他啞然看著季黎，終于明白真正害怕的東西。

　——季黎害怕失去自我。

　明明擁有人類的心智和思想，卻被拘束在吃人怪的里，所以選擇用痛苦維持清醒。

　以近乎嚴酷地遵守“作為人類時接的規則”，來捍衛自我的存在，拉住自己不向另一邊的深淵墜落，不被厭惡的東西同化侵蝕。

　“……說謊。就算窟盧塔族的事是這樣沒錯，那現在呢？”

　奇犽安靜地看著，揭穿最后的謊言。

　“季黎，你不是無路可退，你只是誰都不肯依賴。”

　因為潛意識中默認他人會否定自己的存在，所以干脆不抱期待，試圖獨立地去做任何事。

　想到這，奇犽忍不住短促地笑了一下。

　“真人火大。你還真是……事到如今，都把這些人的命運搞得像被璐璐玩過的線球一樣了，還想把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不會在做這樣的夢吧？”

　現在才想獨自逃走，未免也太小瞧人了。

　不等季黎反駁，奇犽捧起的臉，毫不遲疑地截斷了的話。

　“我會想辦法讓你變回人類的。利用揍敵客的勢力也好，獵人協會也好；花費一年也好，再來個十二年也好。我都會去做的。”

　“所以從現在開始，試著依賴我吧？”

　奇犽低下頭，與季黎額頭相抵，輕聲地承諾。

　一如當年他約定同半分一切。

　“——如果你不相信這個世界的話，那就相信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