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娘子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而雲期則又迷迷糊糊地進了夢鄉。
近來總是很嗜睡。
但今天不一樣,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雲期來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地方,是一座很小很小的荒城,街上都是男孩的,就連襁褓里的嬰兒都被捅了一刀扔在地上,可謂是無一倖免。
所有的人都面黃瘦,看著像是一群難民。
莫非這是一座由難民組的城池?
雲期不知道,但是這夢境如此真實,想要知道這個答案,於是向城門口走去。
如果真是城池失守,或者外敵屠城,那麼城門口必然會有守城士兵的首,只要弄清楚守城的是哪些人,就不難猜出這是那裡了。
雲期剛轉過去,就遠遠地看見一個白的影子立在城門口。
莫非這城中還有活人。
這樣想著,雲期趕拔跑了過去。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夢境的關係,白人並沒有意識到雲期的到來,只是定定地看著地上躺著的一個銀甲青年。青年臉上污縱橫,看不清本來面目,但不知道為什麼,雲期無端覺得他令人到悉。
白人忽然抬起頭來,出雲期悉的,謝長安的臉,他臉上微微地笑著,說:「顧三哥,你覺得死得其所了嗎?」
這是顧思明?
雲期撲上前去想要抬起銀甲青年的頭,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他的。這是的夢境,卻只能旁觀,不能改變。
那這裡應該就是前世顧思明領旨剿滅黑羽叛軍的地方——金源城。
所以城中百姓面黃瘦,不是因為他們是難民,而是因為已經困守此地一個多月,莫說糧草,當時甚至傳聞城中有人易子而食了。
可是為什麼會夢到這裡,明明從未來到過這裡。
這樣想著,夢境中影變幻,城門轟然關閉,雲期站在城牆上,看著站在一旁談的顧思明和謝長安。
「明日叛軍就會攻城,你今晚必須離開金源城。」
「那你呢?」
顧思明聞言一笑:「我是主將,我若是走了,城中百姓該怎麼辦?」
「可是你留在這裡也改變不了什麼,無論你是否在此,這座城都保不住了。」
「可我不能拋下城中百姓,我做不到自己自尋生路而留數萬人等死。」顧思明嘆息,「莫要再勸我了,我意已決。」
「那北疆呢?鎮北王府呢?你連他們都不顧了嗎?」
「我或許對王府很重要,但並非不可替代,一年兩年,五年七年,總會有下一個人出現取代我的,但這裡只有我,我死在此,也可以說是死得其所了。」
謝長安不能明白,一旁的雲期也無法理解。
「時讀書,說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
「是太史公的話。」
「我若是今日逃,即便他日我在北疆無往而不利,將死只是也只會覺得自己的一聲不過鴻一羽。我不想做鴻,我想做那個死得其所的泰山,即便有人會覺得我死在這裡大為可惜,但我此生足矣。」
謝長安深深地看著他:「我覺得你或許會後悔。」
「也或許不會。」
「所以我就該是那個臨陣逃的鴻之輩嗎?」
「你跟我不一樣,鎮北王府沒了我也會有別人,可你是謝氏長安,是文辭可堪壁玉的謝長安,謝家若是沒了你只怕元氣大傷,你得回去。不要覺得你是臨陣逃,你是替我去找救兵的,謝家的名聲,你的名聲,一定能為我們請來援兵,而我會在此地等你。」
謝長安沒有再說什麼。
於是溶溶月之下,有人趁夜西奔去尋一希渺茫的援兵,有人月長嘆,嘆自己生命苦短,而壯志未酬。
明月西墜,旭日東升,顧思明看著城外黑羽軍的營地升起裊裊炊煙,想著金源城中早已殍遍地,即使黑羽軍今日不攻城,他也早已是輕弩之末。
可他不能逃,不能走,否則就是獻降,他後的鎮北王府就要被問罪。
不是不願退,而是不能退,如果能退他也不會等到此時。
天大亮,黑羽軍休整完畢,飾著黑羽的將士們整裝待發,準備今日就收割這一城的命。
這之後的事,雲期在摺子上看過,在口耳相傳中聽過,甚至有人將此戰寫詩詞和話本流傳,但是這樣臨其境地看著,僅此一次,也只此一次。
銀甲的將軍有必死之決心,也沒能阻止敵人的鐵蹄,城門被破開時他仰天長嘯,在萬箭齊發中昏昏倒下。他還有意識,他的眼珠還在轉,可他只能聽著城中百姓的哭喊,最終閉上了眼睛。
事已至此,他也做不了什麼了。
城中所剩的活人本就不多,又因為連日的飢,不論是將士還是百姓都失去了還手之力,而之前損失了不人馬的黑羽軍殺起了,就連躲進了地窖的都被他們搜出來殺死。他們以殺人為樂,比較著誰刀下的亡魂更多,嬉笑著又斬落一顆頭顱。
而雲期只能這麼看著,看著城中百姓,掙扎,哭號,哪怕被攔腰砍斷也在向前爬行,想逃離這片人間煉獄。
過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久到黑羽軍已經如蝗蟲過境一般留下一座荒城自顧遠去,才終於在城門口看見了謝長安的白。
他確實借來了援兵,如果不是黑羽軍要將他們困死在城中,如果早幾日他就能離開這座城,這些援兵必定能夠力挽狂瀾。
可是沒有如果。
他甚至沒有趕上戰事,只看到一座死寂的城池。
他控住韁繩,輕聲吩咐:「去看看城中是否還有倖存者。」
其實他心裡明白,這樣的浩劫之下,誰能活下來呢?
那銀甲保住了顧思明的首沒有被踐踏,謝長安看著士兵進城,自己下馬走到了顧思明邊。
「我走了很遠,因為近的城池各個居安思危,」他笑了一聲,「覺得下一個就要打到他們那裡,不肯幫我。我趕到薛雲霆駐守的扶昌城才終於借到援兵。可是我到那裡的時候已經不早了,我知道來不及了。但是你說你會等我帶著援兵歸來,所以我還是趕回來了,還是來不及了。」
「但是你說得對,我上有謝氏的重擔,我不能像你一樣置生死於度外,只為心中道義。現在,顧三哥,你覺得你死得其所了嗎?」
雲期終於意識到這個夢的不對勁之了。
最開始顧思明說謝長安文辭可堪壁玉,是謝氏沒了就會元氣大傷的重要人,而眼下就連謝長安自己也說自己上有謝氏的重擔。
可是在李常玉的記憶里,無論是前世今生,謝長安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子弟,是再荒唐無用不過的人了。
那麼這個夢境是所不記得的那一世?
記憶中的謝長安與夢境不同,那謝長安是否也如一般,是重生之人?
隨著雲期想明白了這一切,夢境就像是湖面上的薄冰一樣碎裂融化,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氣。
「你醒了?那好,就醒著走吧。」
程娘子一黑,站在的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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