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邊走邊沉思著,反覆推演昨夜發生的事。
謝瀾的酒裡顯然沒有藥。不知是哪一步出了錯,原本下給謝舍人的藥,下到了他的酒壺裡,被他誤服了。
他穩步往寢堂走,心思難得有點,不知怎的,此刻忽然想起了謝征。
和他同殿為臣的驃騎大將軍謝征,彼此還算投緣,平日偶爾閑聊幾句。說起與懿和公主的那樁不上不下的賜婚,謝征偶爾和他慨幾句,說的最多的兩句話是:
‘姻緣天定’。
‘不爭不搶,即是正緣’。
裴顯聽在耳裡,裡不說,心裡看不上這套隨波逐流的姻緣之道。謝征是個好男兒大丈夫,但牽扯到男之,就有些英雄氣短。
如今獨自走在空曠的回廊裡,周圍只有他自己的腳步回響,不知怎的,想起謝征的那句:‘不爭不搶,即是正緣’,裴顯的心裡忽然奇異地升起些共鳴。
八個字說得也不是全無道理。
自從薑鸞正月初一那天向他提出要求,要他幫忙‘籌劃’開始,他妥妥帖帖地按照的要求,心安排,仔細籌劃,所有人的應對都被他全盤考慮。
上元夜當夜的事態發展,果然也就像他所籌劃的那般,一步步順利走下去,沒有出任何岔子,順利地把謝瀾領進了卷雲殿,當面灌了他的酒。
沒有人知道,掀開他那層從容鎮靜、運籌帷幄的表面,心底早已寸寸皴裂,焦地千裡。
然而,昨晚的意外,卻仿佛半空中傾倒了觀音玉瓶,大片甘霖從天降下,澆滅了地表熊熊燃燒不止的赤烈毒火。
該做的他都做了,該籌劃也都仔細籌劃了,盡心盡力,對得起東宮,事還是演變到如今的地步。
他淡淡地想,豈不正是天意如此?
裴顯思忖著,緩步往前穿過庭院。冷風徹骨,他卻完全不覺得冷,被他在手肘下的細刺繡的雪白貓兒在他眼前飄閃個不停。
從貓兒肚兜,又想到他自己手肘上的一圈牙印。
由他自己手肘上的牙印,再次想起了肩胛上的牙印。
那牙印是他的,難怪剛才什麼也不穿,就敢見他。
庭院裡寒風刺骨,他上卻熾熱。心裡想著,行事還是太任肆意,以後需得好好當面勸誡。
神間雖然還是不顯什麼波,腳步卻逐漸加快。
長廊到了盡頭,寢殿就在前方。電火石間,裴顯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腳下倏然停步。
昨夜的計劃出了錯,要的人去了別,和共寢的變了誤中藥的自己,為什麼……不哭不喊不吵不鬧?
以的子,理當大哭大喊大吵大鬧,把所有能砸的東西全砸他上。
當著他的面,為什麼那麼平靜。
不冷不熱的語氣,懶得多說的態度,當面還困倦地打起了呵欠,跟他說什麼“要喝茶”,“擾了清夢”。
仿佛昨夜卷雲殿裡發生的意外,於來說……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裴顯原本走得渾燥熱,站在寢殿前的空曠庭院裡,穿堂風當頭吹過,吹去了心底的浮躁燥意,他徹底冷靜下來了。
邊的那點笑意早已不知不覺消失不見,對著面前的寢殿,神漸漸地晦暗了下去。
他重新站在寢殿外間的雕花木隔斷,還是那句聽不出喜怒的:
“臣裴顯,求見殿下。”
————
薑鸞沒了人打擾,上著見客實在有點不得勁,喝點茶水也小心翼翼的,低低地著氣,還是忍著酸痛起穿了。
剛才沒穿服就對上裴顯,也是防備著對方大清早地直接堵問罪。
心裡琢磨著,如果他氣得太狠,太過咄咄人,實在接不住,就把裹在上的被子往下拉一點——
出一小截圓潤的肩膀足夠了。
足以讓氣勢洶洶問罪而來的裴中書落荒敗走,好歹把今天應付過去。
結果想好的絕招沒用上。
裴顯一個字都沒問,一個字都沒提昨晚的卷雲殿,仿佛只是聽說不適,進來詢問的風寒。如常問安完畢,喂了一碗茶就走了。
作戰講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兩邊對峙也是這樣。
薑鸞獨自溜溜地擁著被子,好像出兵戰上對方高掛免戰牌,覺不得勁,才窸窸窣窣穿好了,裴顯回來了。
站在寢堂外間的隔斷,還是那句:‘臣裴顯,求見殿下。’
薑鸞:“……”
不愧是帶過兵打過仗的人,深諳兵法,不聲不響殺了個回馬槍!
春蟄正在用犀牛角梳子替梳篦長發,聽到通傳惱了,
“他怎麼回事!還讓不讓人歇了。”
薑鸞卻從隔間外格外平靜的話語裡,覺到了幾分山雨來的不平靜。
“估計是查出了點什麼,手上有了證據,過來對質了。”
小聲叮囑邊幾個親信,“你們幾個別退,先跟在邊聽著。等下我如果擋不住他,你們想辦法替我擋一擋。擋一個回合,我再應對他。”
薑鸞穿好了裳,這回還是靠在床頭,錦被拉下來,蓋住了腰部以下。
疲倦地喝水。裴中書不好對付,大清早被殺了個回馬槍,心累。
悉的腳步聲沉著走進,裴顯站在床邊不遠,們如臨大敵地護著小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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