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大開著,門外掛起的厚厚的布簾子被穿堂風吹得不時搖擺幾下,灌進來的風不小,正殿裡點起的炭盆都聚不攏熱氣。
守著炭盆的春蟄和夏至兩個正小聲嘀咕著,“門開得這麼大,凍死個人,那位今天來不來都不知道……”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聽到一聲齊齊高喊。東宮正門外值守的衛們扯著嗓子大喊,“小的見過督帥!”
裴顯來了。
人遠遠地剛踏上東宮大門的臺階,衛們的一嗓子喊得人盡皆知。
等他步履從容地走近,開擋風布簾子走進正殿時,謝瀾已經收拾好了書卷筆墨,站在門邊,向薑鸞拂行禮告退,和裴顯肩而過,直接出了殿外。
薑鸞斜靠在明間正中的羅漢床頭,臉衝著門外,指尖閑散地敲著面前的紅木長案。
“裴中書幾天沒過來了。瞧見了門口新安置的厚布簾子沒?擋風的。以後門不關了。你也別站門外,人到了直接進來。”
裴顯回瞥了眼厚布簾子,什麼也未說。
他把手裡的提盒放下,放在薑鸞面前的長案上。
“今日宮得晚,路過城東珍香齋,正好到一屜四寶蒸餅剛出籠,順手買來了,殿下嘗嘗。”
城東珍香齋的四寶蒸餅是京城出名的糕點鋪子,每天剛開門就有長長的人龍排在外頭。
京城的所謂‘蒸餅’,花式繁多,有包餡料的,不包餡料的,個頭有大有小,只要是上竹屜隔水蒸的面食,一律做蒸餅。
珍香齋的四寶蒸餅,出名就出名在面食做得巧,小巧玲瓏的四粒薄餡蒸餅,有羊餡的,芝麻餡的,鵝脯餡的,菘菜餡的,統共售賣二十來種餡類。
一小屜蒸籠裡四個蒸餅,四種不同的口味,做牡丹、芙蕖、月季、墨、兔兒、蝶兒,壽桃等各種巧花形,討巧又討喜,價錢當然不是尋常百姓負擔得起,在京城世家勳貴門第的眷中負有盛名。
薑鸞聽過四寶蒸餅的名頭,沒吃過。輕輕地咦了聲,傾靠近過去,打開熱氣騰騰的百寶嵌花梨木提盒,稀奇地打量著各式巧蒸餅。
打量了半天,拿長筷夾了個兔兒拜月的蒸餅,咬了一口,是羊餡的,熱騰騰香噴噴。
裡吃得鼓鼓囊囊的,邊咀嚼著邊商量,“盧四郎回來了,把人安排在東宮歇息幾天,由東宮衛看守著,沒問題吧。”
裴顯袍坐在對面,啜了口新送上的熱茶,“當然可以。”
他今天格外地好說話,還破天荒地頭一次帶了宮外的吃食給,薑鸞咬著蒸餅的同時拿眼角余瞄他,試探地又問了句,
“京畿塢堡裡被死士殺了毀容的主事之人,如今在兵馬元帥府裡,你死活不肯讓我瞧的那個——份追蹤探查出來了?”
裴顯並不瞞,乾脆地一點頭,“查出來了。”
“誰誰誰?”薑鸞大興趣,咬蒸餅的作都停了。
裴顯端起茶碗,啜了口熱茶: “賀遊。”
薑鸞一怔,是個陌生的名字。“賀遊又是誰?”
裴顯開始從容喝茶,不應聲了。
薑鸞咬著鮮香的餡蒸餅,邊吃邊盯著他。拿場上混出來的話對付誰呢。
回答了的問題了嗎?回答了。
答了個名字,出來歷一律不說,跟沒回答有什麼區別。
吃完了一個,筷子尖隨意地撥弄著提盒裡其他幾隻巧的花樣,薑鸞說,“不肯講是吧。無妨,我手裡有人。文鏡的兵有十來個是軍裡探哨出的,我自己查。”
裴顯終於開口了。
他勸誡說,“殿下稍安勿躁。賀遊上的線索不,已經牽扯出了背後的人,這幾日就會有眉目了。”
薑鸞點點頭,表示聽到了,開始吃第二個蒸餅。這回是芝麻餡的,店家拿熱油炒製過了,一口咬下,芝麻香氣飄散出老遠,吃得滿口甘香。
裴顯看吃得滿足,不聲換了個話題,“盧四郎黑了不。”
“是啊。”盧四郎這次被搶回來,跟之前京城時的對比太過強烈了,薑鸞惋惜地歎了口氣,
“人也瘦了。原本多俊俏一個年郎,現在又黑又瘦,看起來有點磕磣。聽說被那群人挾持著,在荒郊野外輾轉了一個月,餐風宿,又時刻提心吊膽的,傷損容貌啊。”
裴顯點頭讚同,“東宮裡的點點長得致雪白。盧四郎如今又黑又瘦,和點點長得毫不像了。”
“是不像了。”薑鸞應下,小口小口地吃著芝麻餡的蒸餅,越想越不對勁,遞過懷疑的一瞥,
“你什麼意思?你想說什麼。”
“盧四郎和點點長得毫不像了,自然不配做殿下的寵了。”裴顯坦然說,“山裡的貍奴別院撤了吧。在東宮裡歇息幾天,送回兵馬元帥府看守起來。”
薑鸞聽出了他的來意,蒸餅也不吃了,放下筷子,稀罕地盯著裴顯。
裴顯巋然不地安坐,迎著的打量,淡然反問,“殿下看我做什麼?”
“難得吃你一頓好糕點,剛才還覺得稀奇,太從西邊出來了。”薑鸞拿筷子尖挑著蒸籠裡的四蒸餅,悠然歎,
“一頓珍香齋的蒸餅,就想換走我花了半窖子金的大價錢保下的貍奴?”
長筷挑挑揀揀,選了個牡丹蒸餅,咬了一口,是細的鵝脯餡。薑鸞邊吃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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