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件誰都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外邦無事,憂滋生。
就連薑鸞的父親明宗皇帝在世時,都完全沒有想過這個走向奇詭的後續。
十二年的安寧歲月,邊境無事,安北節度使再也不需要枕戈待旦,防備突厥人越過邊境突襲搶掠。習慣了征戰的武人囂不已,許久沒有進食的惡狼蠢蠢。
十二年過去,安北節度使不安穩了。他的兒子長大了。他自己在苦寒邊關橫刀秣馬過了一輩子,邊關再無戰事,也再沒有了功勳,再沒有了武將往上攀爬的功名路。他不想讓他的兒子在邊關庸庸碌碌的過完年輕的一輩子。
他想用他的十萬兵強將,把他的兒子從苦寒邊關迎進繁華京城,送上那萬人仰的高位。
囤積武,堆蓄錢帛,練兵士。
明宗皇帝過世還不到一年,叛發生了。
——
招魂這天定在五月二十八。
地方在太行山腳,去年戰事最激烈的一戰場附近的河水邊。
河水不寬,是山頂流下的融化雪水匯流河。一年過去,河水裡擁塞河道的大批浮早不見了蹤影,清澈河水依舊安靜地環山流淌,在下泛起粼粼波。
午時正,軍鼓響起。
薑鸞對著波粼粼的河水招魂。
的聲音不能喊出很大,特意安排了十二位嗓門洪亮的將軍立在河邊,文鏡和薛奪也在裡頭。
招魂白幡豎起,祭舞鼓樂罷,站在高臺之上,對著河水念一句殤詞,懿和公主薑雙鷺往河水裡灑下祭食,十二位將軍齊聲高喊複述一遍殤詞。
“魂兮歸來!”
低沉雄闊的嗓音,回在空曠的田野山間。
起先還灼人的盛夏午後,過了午後,天上濃雲漸漸翻滾聚集,軍隊的旌旗和招魂白幡在山風中獵獵作響。
招魂儀式連著舉行了三日。
換了三地點,山腳河邊,山谷口,平沙地,都是去年的舊戰場。接連三天,將士們忙碌著掩埋陣亡骨,就地祭祀招魂。
崔瀅的才乾在這幾日裡展現出來了。
作為薑鸞邊的伴讀,由出面和各方人馬接庶務,安排東宮行程。
包括這幾日薑鸞的主帳駐扎在哪,何時起趕路,何時休息,儀式中間空出來的時間裡召見哪位員,幾戰場按照地勢遠近不同,先去哪,再去哪,可能遇到的天氣異象,準備祭祀的品,安排得井井有條,中途沒有出一點意外。
持續三天的儀式結束後,薑鸞累得倒頭就睡,從頭天晚上直睡到第二天傍晚。
睡得實在太沉,中途有人來喊過幾次,頭一次聽聲音似乎是崔瀅,薑鸞心想著,又是哪位員趕來見,反正沒什麼大事,見了面都是套近乎,不見……
迷迷糊糊地把駝氈毯往上一拉,完全蒙住了臉,裝死。
崔瀅喊不人,歎著氣出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又有腳步聲進來,這回似乎是幾個隨侍的東宮,小聲地喊,“殿下,該用膳啦。都睡過去兩頓了……”
薑鸞從頭到腳都蜷在駝氈毯裡。山上溫度冷,盛夏季節裡溫度仿佛回到了初春,蓋上厚實的氈毯全舒坦,一點都不,繼續裝死。
幾個也無奈地出去了。
牛皮大帳裡安靜下來。再也沒有人來吵好眠了。
薑鸞在香甜的睡眠裡卻有些約不安。
總覺得了個人。
似乎應該還有個人,可以不搭理皇太的頭銜,覺得該起來用飯,起來接見員了,就直接進的帳子,把的氈毯一把掀開,把犯懶的從一堆鴕鳥裡揪出來,再禮節齊備地和客氣說話,
“殿下恕罪。不過殿下該起了。”
確實是累得快死了。不過如果他來找的話,還是會起來的。
他人呢。
為什麼不來找。
在不甚安穩的夢境裡翻了個,抱住了溫暖的鴕氈毯,仿佛抱住那人帶著溫的手臂,依地蹭了蹭。
——
裴顯在山下的中軍帳裡睜開了眼。
山裡了夜,連風都冷起來。八千前鋒營將士正在數萬亡魂埋骨的戰場邊緣,世人篤信鬼神,戰場是大兇之地,據傳夜後是氣漫溢最旺盛的時刻,就連最大膽的軍士也不敢在晚上隨意單獨走。
軍中每隔十步便點起一篝火,以火驅散氣。
裴顯最近時常做夢,每次都是怪異模糊的夢,夢醒之後了無痕跡,白日裡的記憶往往只剩下一個廓,一惆悵。
今晚睡得早,模糊怪異的夢境又來找他了。
夢裡依舊有。
夢裡的那個,似乎很不好,就連走路也需要攙扶,走出幾十步便氣籲籲。
夢裡的他自己在馬上。
戰馬不耐煩地噴著響鼻,馬蹄在原地來回踏步,韁繩被面前虛弱的握在手裡。
“我想跑一圈。”在風裡咳了幾聲,聲音微弱而堅持,“我學過騎的。不去遠,就在跑馬場附近跑一小圈就好。”
抬手戰馬的鬃,出懷念的眼神,聲音地喊他,“裴相,應我一次就好。”
裴顯在半夢半醒的混沌裡皺了下眉。怎麼又是裴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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