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兒出生的時候,宋桃夭歡喜至極。六歲的大兒爬到床上來,歪在的邊,好奇的問:「阿娘,妹妹就夕嵐了嗎?」
宋桃夭點頭,「是。」
說,「你是朝煙,是夕嵐。的名字是跟著你取的。」
折朝煙出歡喜的笑,「當然要跟著我取啦,我是姐姐嘛。」
輕輕的在妹妹的臉上了,「阿娘,我會保護妹妹一輩子的。」
宋桃夭就馬上將小兒放下,抱起說:「妹妹不用你護著,阿娘會護著的。阿娘也會護著你。」
時人喜歡使喚大兒去帶底下的弟弟妹妹,但宋桃夭不喜歡。希自家的煙煙快活的長大,嫁人,家,而不是像其他的小姑娘一般,才這般大的子,就要整日里背著妹妹幹活。
當年是家裡的小兒,也沒有帶過弟弟妹妹,所以更加不願意自己的兒去帶妹妹。
家只有兩個姑娘,不多,自己就可以帶好孩子的。
不過很快,就有了新的問題。發現銀子不夠了,但養孩子需要銀子。帶著兩個孩子不能做活計,日子開始過得艱難。
但也不慌,鄉里鄉親的,之前折松年能賺銀子的時候借過給他們,如今自己落難了,自然也要去向他們借。
此時心裡還有些小小的暗心思:要是這次自己向他們借銀子,他們不借的話,那就有話好說了,非要罵到他們以後沒臉上門借銀子,告訴折松年這世上之人終究還是自私自利的,哪裡像他那般蠢。
但一家一戶上門,街坊鄰居卻是好的,有餘音銀的給碎銀子,沒銀子的從家裡給送蛋,給送大米。
宋桃夭的手裡就有了銀子,母三個也吃上了熱乎的飯。的心裡就有些難堪,又有些暖意。
但真的不願意給他們借銀子了!等折松年回來之後,一定要好好的跟他說一說這件事。家裡多了一張,哪裡能像之前那般呢。
又過了些日子,傳來了京都的消息,說是折松年中了探花,陛下欽點了雲州監察一職。
這可真是大喜事。眾人都來慶賀,都送了禮,宋桃夭卻突然之間沒了歡喜,而是眉頭鎖起來。
折朝煙坐在床上逗妹妹吐泡泡,見了阿娘這般臉,好奇的文,「這不是好事麼?阿娘為何而愁。」
宋桃夭不小小年歲就想這麼多,笑了笑,「阿娘只是沒見過這麼多東西,所以有些不知道是什麼。」
這確實是其中一個原因。因為做了大,以後就要跟太太們打道了,可是自己本認不得字,也認不得好東西,怕死要被笑話。
不過這只是很小的一個原因。生爽朗,本不會為此事鎖眉頭。愁的是今日也有雲州眷們送禮上門,這便是人往來了。但人往來多,反而對這個家不好。
因為折松年還是那個施捨的子,別人送來的東西,怕是有一半要被施捨出去,那到時候回禮回什麼?
就誠心誠意的禱告過路神明:請保佑天地糧倉充足,不要有窮人。
他心在天下,那就期待天下太平吧。
然後加了一句:也希他從京都回雲州的路上太太平平。
結果還沒等到人回來,監察的職就沒了,了個小小的七品。
一打聽才知曉,大是先帝封的,但先帝今年巧去世了。而折松年得罪了新帝,新帝不喜歡他,於是只給了一個七品芝麻。
於是門口來往的人就了。只幾個鄰居過來安,「無妨,還年輕呢,已然是多人羨慕的了。」
宋桃夭卻擔心道:「他的子……哎,若是得罪了陛下,怕是以後在雲州也寸步難行。」
不過,只要他安安心心的過日子,日子就還是很好過的。
等到折松年跟著雲王爺回來的時候,親自去城門口接了他,寬他道:「正如戲文上說的一般,不得功名不要,夫妻度。」
折松年心裡愧疚,「我對不起你。」
宋桃夭:「不要,我也沒想過什麼富貴日子,只要咱們一家人一塊兒,平平安安的,便好了。」
折松年就抱著小兒笑,「桃夭,有你真好。」
他並不執著於當大,只在乎百姓。在百姓的眼裡,他著實是個好。無論是誰家有難來請他,他都盡心儘力的幫忙,有時候還會忘記了自家的事。
宋桃夭愈發不滿。但他對好,對兩個兒好,家裡的吃食和銀子也還夠,所以也沒有太埋怨他,只是有些不痛快。
一日一日小矛盾積累住,但又能忍住。都要氣死了,他還一點都沒有察覺。
但其實直到此時,夫妻兩個人還是好的,宋桃夭不生氣的時候還會做了飯給他送到衙門裡面去。
真正發矛盾的是隔年乾旱。死的人太多了,多人獨善其,不再往外出援手,但折松年卻還是忍不住去救濟。
他的俸祿銀子到手回來就沒剩多了。往年還行,往年京都表姐還有年禮來,他的銀子送出去些,家裡還有吃。但今年京都的年禮了很多,表姐也在信里說老夫人欺負人,實在是不能送太多,讓他們省著些用。
於是家裡就捉襟見肘了。要熬過這幾月的乾旱談何容易。宋桃夭晚間沒有點燈,將兩個兒哄睡著后,靜靜的等著折松年回來,想要跟他好好談一談。
別人家的命是命,兩個兒的命也是命。這乾旱還不知道多久才能過去,家裡必須要有存銀,要有糧食才行。
但等了一晚上,折松年都沒有回來。宋桃夭一直坐在那裡,整個人都僵得厲害。
天亮了。
天亮了,折朝煙睡醒惺忪的爬起來喊,「阿娘——你怎麼了?」
宋桃夭便周打了個寒,將折朝煙的摟在懷裡,「煙煙,阿娘以後要給你選個好夫婿才行,不要像阿娘一般。」
折朝煙心慌起來:「阿爹不好嗎?」
宋桃夭哭起來,「不好,他一點也不好了。」
但沒有任何辦法。因為折松年不僅當晚沒有回來,過了三天他才在晚間打開了家裡的小門。
他一的泥沙,一邊說話一邊抖裳,「桃夭,家裡還好嗎?外頭又死了不人,我昨晚上去安置他們的家人,一個個的面黃瘦——」
話還沒說完,便看見妻子正在冷眼瞧著自己。
折松年很多年後還會想起這一幕。也就是從這日開始,他們再不是當年的恩夫妻,而是開始了無休無盡的吵鬧和爭端。
如果能重活一世,他一定會告訴彼時的自己,聽的話,聽的話,一定要聽的話。可是當年他還年輕,並不知曉半生回首,邊無親人的痛,他只了脖子,討好的遞上了自己的銀子。
「桃夭——這是周家兄弟還的,他這次出城去當兵了,得了好些賞銀,一回來就還了我,你看……」
但妻子還是一不的站在那邊,眼神裡面的越來越弱。
說,「折松年,你以為,我是你這般的人嗎?」
一雙手的拳頭攥在一起,低沉著聲音吼道:「你以為,我看見你拿回來的銀子就會慨人心良善,會慨這世道人人都是有借有還,等我們有難時,他們也會借銀子給我們不用我們還嗎?」
折松年被這般的神嚇唬住了,小心翼翼的向前,「桃夭,你怎麼了……你別嚇我。」
宋桃夭氣得心肝疼,一掌打在他的臉上,「嚇你——嚇你是這般的嗎?我要是嚇你,我便如同你一般,三天三夜不回家是常事,我要是嚇你,我就帶著閨和其他的男人走了,我要是嚇你,我會將家裡這座宅子也賣掉去施粥,去做我的大好人。」
淚眼漣漣,惡狠狠的看著他,「是我拖累你了,折大人,是我們母三個不懂事,沒有將自己賣掉給你換來銀子,讓你去施捨給那些窮苦的人。」
哭著搖搖頭,冷笑起來,「折松年,你既是活佛轉世,為什麼還要娶我,你心懷雲州百姓,難道我就不是雲州人?你怎麼不看看我,不看看我們家裡也快沒糧了,不看看我們的兒,今年可買過新裳,可吃過大米飯……」
哭著罵道:「你什麼都知道,可你的一雙眼睛只知道看外面,我們的死活你就不管了。」
折松年便心慌意,不斷的道歉。但這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宋桃夭覺得自己的心已死,不再為他的道歉而寬,不再為他借出銀子而惱怒,不再為他收回銀子而歡喜。
冷冷的看著眼前這個人,開始後悔了。
人不能後悔,一旦後悔,便是萬劫不復的另外一個開始。此時沒有和離的說法,也沒想到和離上去,但不幸福了。
開始想,要是沒嫁給他該多好,要是當初嫁給了縣令的兒子那該多好。
輾轉反側睡不著,半夜裡都是哭醒的。折松年真的被嚇著了,他也不敢往外面去,日日到點就歸家,再見有人借銀子,起心腸也要拒絕,但也有拒絕不了的,比如說前街的孩子在街上被馬踢了,小小年歲就斷了,必須要吃藥才能活下來。
那麼小的孩子,都是一個鎮子上面的,他看著孩子長大,還他一句叔,他不可能冷眼旁觀。他的銀子又借了出去,他怕回家,又不敢不回家,於是躊躇得很,在巷子口見了周家兄弟和他的兒子。
折松年問他:「如今你厲害了,了征戰沙場的兵,將來一定會做將軍的。」
周兄弟哈哈大笑,「希如你所說。哎,我也是沒辦法,之前家裡還有點家業,可也經不住這一次又一次的風沙和乾旱,我爺爺那時候家業還算大,到我父親手裡就了一半,再到我手裡,竟然沒有家業再能傳給兒子,前段日子真的是捉襟見肘,還要向你借銀子,想來想去,雲州的男兒,還是要去當兵的。」
折松年就嘆息,「我有時候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朝廷還要每年往這邊送人。」
周兄弟就更加不明白了,但是他理解折松年的嘆息,因為他家祖宗就是雲州賣傘的。
小時候看著連綿不斷的大太,他很想問一問來雲州賣傘的祖宗到底是缺了哪筋。
折松年就笑起來,然後一本正經的道:「可是,再是乾旱的地方,也是會下雨的。下雨了就要傘,傘平日里可以不用,可是一旦下雨,就得要用傘。不然也會生病,病了就會死。」
就好像如同雲州一樣,雲州也需要一把傘。
他唉聲嘆氣的回去,然後不敢說話,宋桃夭一看他這個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但也聽說了,這個銀子是拿去救孩子的。
都是街坊鄰居,當年自己生嵐嵐的時候,那家的人還給自己送過一隻老母。也是承這個的,如果要借銀子,也願意借。可是,這件事不是借不借銀子的問題,是折松年本沒有跟他商量。
於是要發了一次吵架。一字一句地控訴他,「我也不是閻王爺,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不肯借呢?你為什麼借之前不問問我呢?你為什麼自己做定了主意?這個家是我們兩個人的,你再這樣下去,我們怎麼辦?」
折松年認認真真挨罵,誠惶誠恐挨批,但在宋桃夭心裡,這樣的他反而越來越讓自己無奈。
說,「小時候你到我家吃飯,我全家都沒有嫌棄過你窮。知道你父母雙亡知道你父母雙亡吃不起飯,也從來沒想過要你的回報。我家也是心地良善之人對不對?」
自嘲一笑,「我看見弱小被欺負,也會揚起鞭子救下他們,我看見窮苦小孩,也會的藏一點飯糰出去給他們吃。」
「折松年,我也不是壞心腸的人,我也是心地良善之輩,可是你現在,你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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