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著大量狄夷的邊境屯軍,無論是出征還是行獵,戰後最難以決斷的就是如何置傷員。
如果是漢人,那麼沒說的,無論死活都得帶回去。就算傷殘,只要戰場表現不是特別差勁,帝國和軍隊總是能給一個不愁吃喝的好歸宿的。
但是地位低下的庶民甚至是奴隸的狄夷怎麼辦?把他們帶回去,幹不了重活也得死。傷殘者回到村裡,又能做什麼?對狄夷奴隸的傷殘者,很多漢人軍的選擇就是拋棄他們,甚至還有直接殺了的。
原本怎樣選擇都不是問題,反正上面不屑於質疑,下面不敢質疑他們的決定。但這次還是有一些不同的,畢竟是黃千總私自出擊,下面傷的都是從各自村裡帶出來的奴隸,戰場上的表現也算英勇。用完了就扔還是讓黃得夏、劉辰勇這樣把狄夷看做晉陞之本的人覺得心疼——這次這樣做了,下次再出來誰還敢拚命?
也有對此滿不在乎的,比如宋文木。他不在乎殺多狄夷,更不在乎殺的是誰的奴隸。反正他一點也不喜歡行獵、打仗。按他的想法,發現不對就通報給嶺西路正規軍好了,如果不是黃千總下了軍令,這種名為偵查,實為搶劫、打獵的行他本不會參加。至於那些傷的狄夷奴隸,大家都不是開善堂的,哪有餘糧養殘廢,扔下就是了。
有這種想法的絕對不止宋文木一人。事實上黃千總覺得所有八個牌甲中,除了劉辰勇從軍心士氣方面的考慮不願放棄傷員外,其他人的態度不是與宋文木一樣,就是非常模糊(比如新來的歐揚和正式娶了個夷人子的王洪)。
劉辰勇自己也知道他和黃千總在這事上有些勢單力孤,所以才借故發泄一通躲開了事。
他能躲開,主持全局的千總卻躲不開。黃得夏苦著臉說道:「二十六個傷號,各甲和千總部都有幾個,這些人……」
「把他們給我吧。」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的看著歐揚。這些傷員很多已經算是廢人了,留著就是浪費糧食。連黃千總這頂頭上司都清楚他沒法著所有牌甲保留這些人。
歐恍然不覺的繼續說道:「我學過一點醫,能不能活看他們造化。」
宋文木的張得足夠塞下一枚蛋了,他吃驚地道:「這些狄夷已經沒用了……」
「我村裡還有些半丁,這些人做別的事不行,訓練那群半大小崽子還是可以的。更何況,我們下次出來打仗,這些人可以幫忙守守寨牆。」歐揚沉了一會,轉頭對黃千總說:「這次的況明顯不正常,氐羌的部落怎麼會出現這麼多外族丁壯?塔庫賴的部族跟這個部族打過很長時間的道了,他為什麼不知道這個部族居然有二百多丁口?還有寨牆,誰給他們那麼大膽子敢在離我們這麼近的地方修寨牆?嫌死得不夠快嗎?那頭獅子更是奇怪。虎羌我也見過幾個,獅羌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穿著盔甲!」
黃千總終於想起歐揚當初鼓他召集部下出徵用的理由:「去病,你是說西人?」
「沒錯,不過現在看起來不是西夷……」歐揚指著堆在一起等著造冊記功的首級說道:「……是西狄。他們能來一伙人,就能來第二伙、第十伙。就算他們不來,我們帝國什麼時候改了子挨打不還手?最也要好好清理一下附近的生狄部落,省的被西狄利用。今後的嶺西怕是靜不下來了,我輩當早作準備。多幾個壯丁,哪怕是殘廢,守守寨門總是會的,這可以增強我們的員能力。這次我們連輔兵也不過出了每甲三十幾人,本就不比生狄丁壯多多,太危險了。好運不會永遠跟著我們的,以後還是要多出人,實力說話。」
也許是為了發泄第一次實戰所帶來的張和恐懼,歐揚不管不顧絮絮叨叨把自己的想法全倒了出來。
不過道理就是那樣,如今帝國心氣極高。把狄夷都罵作禽自然也是有這樣罵的實力。西人,不管是狄還是夷,居然敢把手到帝國邊境來了。不狠狠打回去,一旦傳揚開來宰輔們搞不好都會被轟下臺幾個。
『如果真的是西狄窺探帝國邊境,這次行最起碼也能得個偵查有力的功勞啊。』經歐揚一提醒,一個想法出現在大家的腦海中:『不管是他們再來還是我們打過去,只要真的打起來,得功勞的機會有的是,說不定還能有機會封爵。』
黃千總突然覺得,二十幾個傷殘狄夷而已,就算給他們養老也不算虧了。反正每人每年給個二、三石三等雜糧,就夠他們激涕零的了。
歐揚最後說道:「黃千總事先許諾在下從公中所得拿一半,就用這些傷員抵了吧。」還得給一點眼前的好,傷員是各牌甲的,要殺要扔都是別人的事,別人不想要的東西拿回自己家也得給點補償。
歐揚可以這樣說,黃千總卻不能這樣做。不說一個正牌的讀書人背後那些有能量的老師同學,就算是個普通牌甲下屬,這樣赤的強取豪奪毀掉的也只有他自己的名聲。
「去病何出此言。這次出擊是本下的命令,一應善後自是本來理。」黃千總微笑著說:「傷員我都帶走,各甲有幾個傷員,本就補給各甲幾個丁口。」
「屬於7甲的傷員,我們甲自會照料好。」宋文木這時也變得大度起來。畢竟如果歐揚猜測的沒錯,這裡眼看就要起大戰了。打仗不是他們這種小打小鬧的搶劫,一旦要兵,地必然會給作為前線的嶺西路大量軍力、資支持,他們這些路的軍當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這個時候每多一個壯丁都是向上面要東西的好借口。
而且大家都不是傻子,要開戰就不能像以前那樣完全不考慮下面奴隸兵的軍心士氣了。自家的傷員自家照料好,才能指下次還有人給自己拚命。這是涉及到功勛封爵的大事,不能馬虎。
所有牌甲都表示自家的傷號自家帶回去好好照料。他們就這樣站在木屋前的臺階上討論,一點也沒有避開眾人的意思。那些原本自覺必死的夷人傷員自是激涕零不說,就是沒有傷的夷人也覺得有了前所未有的保障。
其實,夷人自己並不覺得扔掉重傷員有何不妥。以前在自己老家,「競天擇,適者生存」是鐵則。除了真正的貴族,了傷無法再次上陣的戰士不可能得到任何來自方的恤。就連最親的家人——比如兒子小,那麼自己自然無力養兒子長大,妻妾子自會有人接手;如果兒子已經長大,那還要考慮一下兒子們急不急著分自己那點牛羊家當。
不過既然漢人主子們覺得養著那些殘廢還有用,他們當然會覺得高興。畢竟任誰都不敢拍著脯說自己永遠不會重傷。
「既然各甲都要自己的人。」黃千總吩咐道:「治傷的事各位牌甲都自己負責吧。剛才書辦在村裡找到了不草藥,雖然不是什麼好貨,但有就比沒有強。各甲都去做做準備,今天在這裡住一晚,明日午時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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