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知歡正巧開門出來，陸堰和裴淵趕迎了上去，“如何？”

“沒生命危險，老將軍年邁，但子骨朗，我已經為他治療，出出汗，燒退下后好好休息就好。”

陸堰大大松了口氣，“那就好。”

“不過麼，老將軍這把年紀了，我建議還是回家頤養天年吧，不知道他的養子肯不肯奉養。”

“張大人每三個月都會派人捎信過來，也早在很久之前，親自來了一趟津州，請張老將軍回鄉，也好讓他盡盡孝心，只是張老將軍不肯離開。”

季知歡蹙眉，“為何？”

“此事說來，乃是憾事一樁，我也是來了津州，聽那些老人說得，才知其中原委。”

陸堰請他們二人在園中石桌落座。

“張老將軍年時，如果不出意外，是會做駙馬都尉的。”

季知歡與裴淵對視一眼，“駙馬？是哪位公主？”

陸堰喝了口茶，“和親去了突厥的長公主殿下，這事當年鬧得很大，但長公主既然決意和親，與張家的婚事自然也做不得數了，而且長公主為了大晉百姓遠嫁，百姓們也不愿意提起這事，來污了長公主的清譽，久而久之大家都忘了。”

“若不是我被貶斥津州，恐怕也不會知道，畢竟連我們爹娘都不一定知道的事。”

裴淵與季知歡倒是知道當初太上皇已經給姨婆，選好了夫婿人選，卻不知道會是屋這位死守津州的張末老將軍。

“張老將軍是為了長公主才一生不娶？”

陸揚想了想，“雖然未曾明說，但我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長公主當年出嫁，聲勢浩大，另外擇選了將軍一路送出關，張老將軍便單槍匹馬跟在隨親隊伍后面，直到送到突厥，才遠遠離開了。我想，他的姑娘為了家國可以犧牲自，那他能做的，除了守好的國家，還能做什麼呢？”

季知歡突然心酸，好久沒說出話來。

三人一直在院子里，等屋傳來靜，季知歡與裴淵率先進去看看。

張末眼神有些混沌，目落在裴淵上時，強撐著要起來，“老夫見過……”

“張老將軍切莫多禮。”

張末咳了咳，靠了回去，“津州城保住了？”

陸堰笑道：“保住了，石方軍都被俘虜了，咱們安全了。”

張老將軍臉上也浮現起了笑容，“好，那就好。”

裴淵想了想，從懷中拿出已經皺了的信紙，遞給張老將軍，“這是長公主殿下托我給您帶的信。”

張老將軍渾濁的雙目突然有些茫然，“誰？”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仿若在做夢。

“無雙長公主，謝舒。”

張末有些激的從被褥里將手出來，卻因為抖而緩慢。

但還是堅定的抓住了那信，小心翼翼的打開，看著那薄薄一張信，鐵骨錚錚的漢子，竟然紅了眼眶。

見此形，三個人哪里還有什麼不懂的。

陸堰說得，竟然是真的。

沒人知道那信里寫了什麼，只是張老將軍看完后，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淚，慨道：“長公主殿下，一切可還好麼？”

“很好，每天都活的很開心。”

張末笑著點點頭，“以前，也總是笑著的，但都是笑，跟我說，我是公主殿下，要是張大笑，不統，直脊背，驕傲的像個小孔雀。”

他說到這，淡淡道：“是該開心的。”

是這個世上，最該開心的人，有那樣高貴的出，卻有一顆明玲瓏的心，那樣的純粹澄澈。

張末沒再繼續說什麼，裴淵他們也怕打擾他，關上了門。

張末一個人在屋，看著那信上的一行字，熨帖在了心口，沉沉進了夢鄉。

“公主選侍讀為什麼不挑妹妹，挑了我？我是男孩子啊。”

“你的八字跟公主的合適，公主每到春秋都容易病重，皇上說拿你去給一，待公主大了，你也不合適當個侍讀。”

夢里的皇宮，還是像記憶中一樣巍峨森嚴，跟他一起來的其他孩子，都去了皇子的居所，唯獨他，經過層層檢查，才被帶到了宮，一路上規矩繁復的都記不住。

“哎，你誰啊！”

他抬起頭，那墻上正坐著個華服，院子里的下人跪了一地。

原來是因為不想喝苦藥鬧脾氣了。

他聽到說，“我謝舒，舒你知道麼，是月亮，我父皇說我是他的小月亮。”

月亮，從此他最喜歡的就是月亮。

“張末，這是我今天存下來的點心，你帶回家吃呀。”

“明天你早點來，咱們去放風箏好不好？你別放開我的手呀，我害怕。”

“六弟他們欺負你了？走，我們找他們算賬去。”

漸漸的，他看著那漸漸長大，滿城都在慶賀皇帝最疼的公主殿下及笄之禮。

他不再是的伴讀，偶爾隨著父親進宮的時候，會在宮宴上見到，越來越像個公主的樣子，只是在見到他的時候，會微微對他頷首微笑。

后來父親告訴他，皇上有意選他為駙馬。

他高興了多久？他自己都記不得了，后來再見到，更是激的一晚上沒睡好。

這一切，就斷在了突厥使臣，公主和親的消息上。

依舊是那樣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甚至在使團的慶功宴上，依舊保持著笑容，而他的心都在滴，不顧父母雙親的反對，他孤跟在了和親隊伍后面。

還那麼小，甚至連京城外面長什麼樣都不曾知道，怎麼能去那麼遠的地方嫁給一個本不認識的男人。

“張末，你就送到這里吧，剩下的路，我要自己走。”

曾經說過，不要放開的手，害怕。

而如今告訴他，要自己走剩下的路了。

他也知道他帶不走。

“公主，張末替您守城，津州城離突厥最近，我在這守著您。”

他遵守承諾一輩子。

就連繼子的名字，也張隨月。

是大晉的月亮，他便要守著這月一輩子。

也曾經有人勸過他，可他那時候守著這津州城，著滿天星河，一孤月，喝了一口烈酒道：“我想讓那月亮，在我心里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