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家村，即便是“病”最爲嚴重的村民都被擡了出來，在馬家村村口不遠的廣場上，生病的村民無打采躺在地上，墊著草蓆子。

在衆人的東側，立著一隻早已準備好的案臺，臺上鋪著鮮紅的綢桌布，其上拜訪純銀香太、果盤貢品、和一些不出名卻又極爲神的法。

著紅的壯漢們齊齊將碩大攆車放下，又見幾名年輕俊秀的男子快步跑到攆車前，趴下。

“這是做什麼？”李勝一邊觀，一邊好奇地問。

漣漪心中能猜到許多，卻未說，還是一派謙和。

張神戶是不願理李勝的，覺對方輕浮又沒見識。但小漣的面子卻不能不給，畢竟他還指著這“神蹟”能爲他帶來一些好，便低聲解釋。“聖是不能沾染凡塵的。”

李勝回頭去看小漣，想知道有什麼看法，卻發現，小漣只是用一雙剪剪秋水向遠方，帶著一種神的笑意。

“哦，知道了。”李勝怏怏道，也不再吭聲，專注看眼前發生的一切。

層層雪白輕紗飄起，只見其紅玲瓏曲線微，而後從攆車的邊緣出一隻小巧的腳兒，穿著綢紅鑲著金邊，慢慢踩在離攆車最近、弓著背趴在地上的青年男子上。

衆人齊齊吸了一口氣，誰見過這等架勢？

就是這樣的架勢！

神崇高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便這樣踩著年輕男子的背，一步一步走向神壇，直到能到臨時搭建的神壇上鋪著的紅毯，方纔不再踩人背而行。

如果說在這之前，還有一些村民對奉一教半信半疑，如今已被這神的行爲完全說服。

蘇漣漪的眼微微瞇了下，脣角勾起——信仰建立在人類不解、懼怕之中。例如原始社會，人們不懂火卻又害怕火，於是便有了火神、人們要祭拜火神。因懼怕猛，便祭拜神圖騰等等。

這些道理，是從前在課本中所學，如今卻親眼見證。

樂曲再次奏響，在神司、神戶的帶領下，教衆與百姓們皆紛紛跪倒，用一種期盼、懼怕以及崇拜的心見證完整個祈禱的過程，這神莊嚴的儀式，一次一次洗刷衆人的大腦，如今所有人屏氣吞聲，生怕再次惹到天神，更是希聖可以解救蒼生。

妙齡聖紅紗覆面，只出一雙豔會說話的眼。出一雙雪白纖手，手心反轉，呼的一下，一團火驟起！

衆人忍不住驚呼出聲。

李勝也被唬得一愣愣的，漣漪則是好笑——中國古代被方士騙子用爛了的白磷，原來在鸞國如此有市場。那一團火想來就是燃點低的白磷吧，而聖手上應是塗著防燙傷的藥。

就在衆人的視線所牢牢鎖定聖手上的火團時，蘇漣漪則是微瞇起眸，盯著聖手下的香爐，心中竟有一種預，那香爐有問題。

聖雪白的纖手翻轉的瞬間，火驟然消失，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一切都那麼令人驚訝無法理解。

又是一陣花瓣，聖收回了手，一個優雅地轉，翩然而去，又回了攆車裡，隔著厚重的雪白層紗，繼續接百姓們的朝拜。

待香爐中香火燒盡，一名紅護法上前將香爐高高舉過頭頂，先是高聲朗誦了一堆聽不懂的奇怪語言，而後道，“這便是天神恩賜給我們的聖藥，大家謹記這一日，從此以後，洗心革面，一心向善，以消除自己的罪惡。”

“是，我們一定一心向善……”百姓們跪地，七八舌的啓事。

李勝不屑地歪過頭，“胡說八道，這些百姓們能做過什麼惡事？”

漣漪不聲地低聲回道，“人吃五穀雜糧，誰人沒私心私慾？只要有私心私慾便會做惡事，只不過分大惡與小惡罷了。當初你租了道袍哄騙我加什麼教，難道就不是惡事？”

李勝一聽，臉騰的一下紅了，低了頭，不吭聲。

蘇漣漪也沒踢落水狗的慾，繼續冷眼旁觀發生的一切。

只見已有人取了一口大鍋，鍋中有沸騰的水，而紅護法則是將香爐中的香灰倒鍋中，用勺子攪了幾下，道，“拿下去，分發給瘟疫的病人吧。”

百姓們千恩萬謝，從懷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碗，一一接下“聖水”，趕忙捧著給一旁草蓆上躺著的家人喝了。沒多一會，病輕的人已經可以站起來了，而病重的人，面也逐漸有了。

“這是怎麼回事？”李勝驚訝道，“這聖連看都沒看大家的病，怎麼就能治？這香灰也實在太神奇了吧！”

“解鈴還須繫鈴人，解藥解毒藥，有什麼可神奇的？”漣漪看著一衆跪地千恩萬謝的百姓，嘲諷到。

李勝一驚，瞬間便明白說什麼。“你是說，這毒是奉一教下的？”之前聽小漣說過，馬家村的是毒而非瘟疫。

“對，”漣漪點了點頭，“先下毒，讓人們以爲是瘟疫，而後跑來演戲給解藥，讓人們以爲聖真能救苦救難，奉一教爲了將人們蠱真是不擇手段。”

古人較之現代人的缺點並非智商低下，而是見識。現代發達，現代人可以通過各種途徑瞭解很多信息，擴展眼界。而古代買一本書都極爲昂貴，何況是新聞。

李勝從前不懂，但被蘇漣漪說完後，便也懂了。咬牙切齒，“這奉一教真是好手段。城中人苦於沒有糧食，他們便用發饅頭來拉攏信徒。而鄉下不太缺糧食，他們便用人們怕死的心理拉攏信徒。”

“恩。”漣漪對他的見解表示肯定。

李勝又疑問起來，“但奉一教到底有何目的？斂財？但就目前看來，奉一教一直在搭錢啊。”

蘇漣漪想到商鋪門外監視的，過訓練又極有紀律的彪形大漢。又想到畫著聖畫像那藏的軒國筆法，心中也是無奈嘆了口氣——牽扯到了國家紛爭，這件事便不容易解決。

“他們有他們的目的，你暫時就別猜了。”蘇漣漪是爲李勝好，知道的越，危險便越。

兩人正說著，張神戶從人羣外了進來，“小漣，李勝，你們在這真是太好了！”

李勝一愣，“剛剛張神戶不是在我們邊嗎？什麼時候離開了？”

此時人生喧沸，張神戶從人海中過來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功。漣漪淡笑著看向張神戶，暗暗低了聲音。“就在你被聖手火吸引的時候，神司和神戶離開了。”想來，神司想爲神戶引薦，而將神戶帶到了攆車旁。

李勝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蘇漣漪，“小漣，我怎麼覺得你什麼都知道？你有什麼不知道嗎？”

漣漪嘆氣點了點頭，“不知道這場風波如何平息。”而後又道，“我們去迎下張神戶吧，向來張神戶要帶我們去見一位大人。”

“難道是聖？”李勝驚訝。

漣漪已向張神戶過去。“見了，你便知道了。”

果然，事就如蘇漣漪所想，神司帶張神戶去面見聖，將神蹟一事稟告，而張神戶現在便是要帶著“神蹟”去見聖。

今日的馬家村人山人海，艱難過人羣，三人終於到了攆車之前。

蘇漣漪不著痕跡地放眼打量，見圍繞在攆車四周有彪形大漢把守，而攆車周圍也沾滿了一些形形的男，衆人穿著統一，都是紅調，據不同款式，可以猜測到其不同地位。

越是地位高者，服款式便越是繁瑣華麗、用料更爲考究，而最底層者，則是著簡單，用紅細布製，例如張神戶。

張神戶面對衆多地位高於他的神司們，很是張，更別提雪白紗帳中端坐的聖大人。

“小……小漣，你的事，神司與我已……已……已向聖大人彙報，聖大人也……覺得你與奉一教極爲有緣，所以……所以將你帶來，快快見過聖大人。”一段話，被張神戶說得結結。好在，他聲音不大，專門說給蘇漣漪聽，省卻了外人笑話。

反觀蘇漣漪，還是那般溫順的樣，低頭垂目，一派恭敬虔誠又落落大方，毫沒有怯場的樣。

上前幾步，見到攆車面前早已備好跪墊，二話不說，噗通便跪下，毫沒有什麼不甘或扭的表現。

“小子小漣，見過聖大人。”一字一句，清晰、恭敬。

若不是況不允許，李勝真想給小漣豎起大拇指——這傢伙真是能屈能，剛剛還語氣鄙夷，現在竟能這麼誠服，他算是服了。

周圍雀無聲，衆人懷著各種心態低頭看著跪在跪墊上的子，只見這子材高挑儀態端莊，其容貌也是絕有一出塵的味道，衆人都是有眼識的人，心中暗暗斷定，此子定不簡單。

爲張神戶引薦的神司有些張，希這子能討聖的歡心，他與張神戶也可被提拔提拔。

可惜他們哪知，他們心中無私的聖其實也只是個普通子，而子見到另一名出衆子後，往往沒有欣賞，而是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