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
距離長夜退朝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這麼長時間,自然足夠侍衛去莊子里將前太子之帶到他面前。
此時此刻,被麻繩綁著雙手的小姑娘,就在侍衛押解下,一步步走進巍峨的太極殿。
年僅十一歲的小姑娘,臉上有著與年紀不符的淡定。
直脊梁,從容進門檻,緩緩抬頭看向坐在玄桌案后的長夜。
長夜也正在看。
對于這個小姑娘,他僅有一點模糊的印象。
當年太子妃生下這個小姑娘時,太子還沒有與二皇子反目,年僅十二歲的他也沒有被太子視作眼釘,所以當時他隨著諸位兄弟一起準備了禮去太子府賀喜。
作為這孩子的五叔,他當時還被嬤嬤將孩子塞過來讓他抱了抱。
厚厚的襁褓里,包裹著一個紅通通的小嬰兒。
小嬰兒似乎呆在襁褓里不舒服,一直在彈著小腳丫,揮舞著小胳膊。
他湊近了去看,還被小嬰兒呼呼的小拳頭打了一下臉。
的,一點也不疼。
他當時覺得可新奇了,居然還有這樣可的小家伙,被的小拳拳打到了,他不僅不疼,還很舒服,真好玩。
可惜他與太子的關系不遠不近,就算對這孩子有一點新奇,也不會天天跑東宮去看人家的孩子。
后來,這小嬰兒長到兩歲時,會在嬤嬤的陪同下來花園玩耍了。
他偶爾去找父皇時,會在花園里看到。
第一次被嬤嬤介紹他是五叔時,怕生的往嬤嬤后藏,只出半只眼睛的著他。
第二次再見到他經過時,會乖乖的揮著小拳他五叔了。
第三次再遇到時,會歪著腦袋的盯著他看,然后突然咯咯咯笑著跑過來,抱著他的,仰頭喊,五叔,五叔五叔——
后來,再遇到的時候,便單方面的覺得跟他很了,會沖過來抱著他的不讓走,非要拉著他一起抓蝴蝶,一起摘花兒,還要臭的將腦袋過來,讓他將花朵兒戴到發間。
那時候,他覺得這個侄可的,他也要生個這麼可的寶貝兒玩。
可是就這十來次愉快相過后,太子與二皇子發了爭奪儲君之戰,而他也不幸被太子視作了眼釘。
從那以后,小丫頭遠遠看到他就會轉跑,應該是太子和太子妃教了,五叔是個壞蛋,要遠離五叔。
而被太子針對刁難的他,也再不會去為這小丫頭抓蝴蝶摘花兒。
他們的叔侄分,便從那時候斷了。
再見面是這小丫頭四歲時,他登基為帝。
和弟弟,及二皇子家的兩個孩子,還有四皇子家那個小嬰兒,一同跪在他面前,等候他發落。
太后在一旁用看死人的眼神看著幾個孩子,跟他說,斬草不除,必定患無窮。
晉王也在一旁勸他,他踩著這幾個孩子的父親的尸骨登上了帝位,這些孩子必定是恨他的,不殺們,將來們就會殺他。
而他當時也的確從幾個稍微知事的孩子眼看到了恨意。
就在他殺意的時候,這個小丫頭忽然摟著懵懂的弟弟,抬頭喊他,“五叔,五叔你殺我,放了我弟弟好不好?他還小……”
他凝視著四歲的小丫頭,好像又回到了那明的午后,他站在青石小徑上,咯咯咯笑著撲過來抱著他的,仰頭喊他,五叔五叔……
他最終決定留下這幾個孩子的命。
畢竟若不是生在皇家,若他們的父親與他之間沒有皇位可奪,不去加害他,那麼這幾個孩子必定會一直圍繞著他跟他撒,做一輩子的叔侄。
他們是他的親人,從他們出生到跪在他面前那一刻,他們都無人傷他分毫,他又為何要去傷他們呢?
至于將來他們會不會被恨意驅使來殺他害他,等將來再說。
……
長夜回憶往事的時候,十一歲的小姑娘已經被侍衛押解到了桌案對面。
他回神。
模糊記憶里那個會抱他撒的小丫頭,已經變了眼前這個陌生的小姑娘。
“罪人玉姝,叩見皇上。”
小姑娘緩緩跪在大殿央,低垂著眼瞼,等待著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審問膽大包天傷司家貴人的罪行。
可是,聽到這個皇帝開口問的第一句話,不是審問。
聽到他平靜的說——
“左丞相說,那膽敢帶你去煙柳街的侍衛已畏罪潛逃,不過無妨,朕已下令全城緝捕,他遲早會落網。”
聽到這話,眼睫微,驀地抬頭看著龍案后的帝王。
“到時朕將他給你,由你置。”
聽到這里,眼瞼得更頻繁。
他認為那侍衛是有罪的?
他還要將那侍衛給置?
可是,不過是個被他發配到莊子里的階下囚,不過是個人人都可以欺負的罪人,他竟然會認為那侍衛如此對……是有罪的?
掐著掌心,盯著他的眼睛,問道,“皇上讓罪人來,不是審問罪人傷了司家那位貴人的惡毒罪行的嗎?”
看到那帝王一臉厭惡的說,“你何罪之有?你即便被朕所囚,也是朕的侄,只要朕未將你貶為奴族,你骨子里流淌的依舊是大寧皇室的!司家那畜生膽敢辱你,他是當大寧皇室死絕了不?”
“!”
瞳孔,手指驀地掐進掌心里。
這話明明沒有半個字的關懷,可是卻在一下下撞擊著的心口。
原來在他眼里,他還是認這個侄的?
在與司家那貴人之間,他是站在這邊的?
有些悲哀,又覺得有些好笑。
在差點被人侮辱以后,他突然認是侄了,他突然承認骨子里流淌著的是大寧皇室的了,可是在沒有出事之前,他有在意過們這些孩子過的是什麼日子嗎?
那莊子里包括在的五個孩子,過的是連下人都可以肆意欺凌們的日子!
想到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想到這些年吃的苦,低下頭,眼重新凝聚出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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