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勛這邊給聯系好之后，趕在上午10點鐘，高原就和高帥一起，帶著外聯部的兩個業務員，坐著公司的商務車先朝青城進發。

高原趕路也不閑著，帶著厚厚的一包資料。雖說現在他不用再管理的事務，但整個集團的項目進展況、各項營收和開支等等，他必須要做到心中有數才行。

倒是高帥的不閑著，與兩個外聯部的小姑娘聊得火熱。高帥還問他們這麼扯閑話，打不打擾高原看資料；高原只是溫和地笑說：不打擾，你們聊你們的。

黃龍距青城不到三個小時的車程，一路上連服務區都沒進，他們便迎著初夏的，暖意洋洋地來到了青城地界。

青城這邊的化工企業都在工業區，遠遠地就能看到，那林立在地面上的各種化工設備和存儲裝置。這邊基本沒人種田了，工業區周圍是荒蕪的田地，這個時節本應該草木茂盛，可眼前的田地里，那些草木卻顯得很枯黃。

商務車還沒開進工業區，高帥突然就半開玩笑道：誰放屁了？臭蛋的味兒的，誰早飯蛋吃多了？

這話把眾人問得一陣臉紅！如此尷尬的事，就連高原也皺起了眉。按說大家都有素養的，就算想放屁，那肯定也會先悄悄打開車窗，然后知會大家一聲。人有三急，只要你提前說一聲，沒人會為這種事笑話對方。

于是兩個漂亮的業務員，紛紛把矛頭指向高帥，說他賊喊捉賊，一般悄悄放屁的人，都會第一個站出來推卸責任。

這把高帥給弄得一陣無語，便嘻嘻哈哈擺手說：趕開窗氣，我肚量大，這個鍋我背了！

可他們一開窗不要，外面的空氣更臭！高原被嗆得直接咳嗽了起來，那味道就像是腐爛的臭蛋，摻雜著高錳酸鉀的味道。長時間在這里生活的人，若是習慣了倒也能承；可像高原這種聞慣了海邊清新空氣的人，哪兒得了這個？

關窗、關窗！高帥捂著鼻子，趕又把窗戶搖上，干咳了好幾聲，才憋得臉漲紅道：這究竟是什麼味道？怎麼這麼臭？！

高原鎖著眉頭，抬眼著遠林立的化工企業，他似乎已經找到了源頭。曾經高原也見過化工企業，可那都是在高速路上向下俯瞰，離得很遠很遠。如今近距離接后才發現，化工企業對于環境的污染，真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也終于知道葉勛為啥不愿意來了，而且還不讓懷孕的唐佩來湊熱鬧。就眼前這種環境，哪兒是唐佩那種養尊優、在天藍海闊的環境里長大的人可以承的？

這狗日的葉勛，我就知道他沒憋好屁！之前我還納悶兒呢，像這種差，大家都是搶著報名，可這家伙卻一反常態，寧愿在村里干活兒也不來！說完高帥就給葉勛打電話，在電話里各種痛罵。

葉勛都快笑岔氣了，還跟高帥開玩笑說：看你天天蔫兒頭腦的，剛好讓高總帶你過去，呼吸一下化工的麗氣息，給你提提神！

行，你等著，你等我回去再找你算賬！高帥氣得呲牙咧道。

帥總，我可都跟青城客戶聯系好了，人家那邊忙忙叨叨一上午，你們可不能半路折返，傷了人家的面子啊！說完葉勛就掛了，這就是高原手里的年輕團隊。該工作的時候，誰也不含糊；但該開玩笑的時候，都能直接開到高原頭上。也許這就是苦中作樂吧，把高原耍一通，葉勛能吹上三年。

來都來了，以高原的行事作風，是不可能半途而廢的。司機看幾個領導嗆的要命，就趕把車里的空調關上，過了好大一會兒，車里的味道才慢慢變小。

商務車沿著工業區東路朝北走，路的右側是一條小河。那河水本就不是正常的，是一種深綠中，摻雜著淡黃和白的混合。那水里竟然連浮藻都不長，可想污染到底有多嚴重。估計悶一口河里的水，能直接上天堂。

高原知道化工企業會帶來污染，但他認為的那種污染，大部分都是靠想象，以及從報紙、電腦上看來的。如今臨其境他才發現，想象和現實的差距真大，有些污染是超出他認知范圍的。只有實地到訪才能深切的明白，這個世界有很多東西，比自己想象的更不堪目。

高原忍著胃里的翻江倒海，給客戶那邊說了行程和車牌號。5分鐘后車子還沒到廠區大門，遠遠地就有人開始放禮炮和煙花。然后化工廠的老板帶著一大群高管，在門口熱地迎接著高原的到來。

現在的高王集團可不一樣了，自實力強悍不說，還是省里重點考察和扶持的企業。再加上高王科技又是化工原料最大的采購商，若是能抱這個大，那以后的原料就不愁賣了！

一路禮花齊鳴，高原下車的時候，還有人趕給鋪上了紅地毯。如此高規格的接待，讓高原臉漲紅、渾不適，自己結婚娶媳婦的時候，也沒搞這麼大的排場啊！

高原跟化工廠的老板見過面，這個徐總前后跑過三次高王莊，所以彼此都絡。

高原下車手，那是著頭皮、憋著氣，與對方熱地握手打了招呼。高帥則不住說：老徐，你這里有沒有口罩？趕拿幾個過來，不然我們都快被熏暈了！

哦哦，您瞧我這腦子！我們在這里都習慣了，倒不覺得有什麼；可你們遠道而來他一邊解釋，一邊趕讓人回廠里，拿了幾個厚厚的口罩過來。

高原開始還，說不用戴。畢竟來人家這里做客，戴著口罩總顯得不夠尊重！可沒撐三分鐘，他也乖乖地戴上了！主要是空氣里的味道太上頭，哪怕是屎味兒高原都能適應。可這化工污染的臭味，比屎味還難聞，里面飄散著一刺激的東西。

一直進到辦公樓的會客廳之后，高原才敢把口罩摘下來，這里的味道相對小一些，而且鼻子也逐步適應了。這就好比蹲茅坑，剛進去的時候臭，聞著聞著也就沒多覺了。

連喝了一瓶礦泉水，高原這才調整好心緒，與徐老板這邊的人熱問候，還深深謝了徐老板這邊，在原料上的讓價。

徐老板等人更開心，別說是葉勛過來走訪，就是高王科技的一個副總過來，他臉上都很有面子。而現在倒好，人家高王集團的兩個最高層竟然過來了，這晃得徐老板都有些手足無措。

一群人熱談了半個多小時，高原就在眾人的擁簇中，準備去市里用餐。等吃過飯后在酒店稍作休息，然后下午來廠里轉轉、考察考察他們企業的實力。

出了廠區后，高原和徐老板坐在一輛車上。在路過工業區的老舊小區時，這里依舊飄著化工污染的味道。過往行人的臉都不是很好，路上偶爾還能到幾輛，掛著大喇叭吆喝賣水的車。.七

高原便疑地轉頭問：徐總，現在不都是賣桶裝水嗎？怎麼還有這種大罐車賣水？

徐總撓著稀疏的頭發笑道：大罐車里都是生活用水，用來刷碗洗漱的。我也不瞞您，周圍的化工企業太多，地下水早被滲了。去年不還有人喝了地下水，都染上病了嘛，再后來誰也不敢打井了，工業區的自來水廠也停了。現在這里的人用水，都是靠這些罐裝車，從市區那邊往這兒運。

你們公司不是有污水凈化系統嗎？當初也是本著這個原則，我們才優先選擇跟你們合作的。高原皺眉道。

高總，我們能理好污水，可那些小廠能嗎？你看看工業區這邊，大大小小多化工廠？雖然這兩年下來，上級領導下重手，讓各企業都拿出凈化方案，紛紛安裝了不污水理設備，可監管難呀！

頓了頓，徐總繼續又說：今天上面來查環保，他們就趕把凈化設備開起來，可巡查人員一走，他們立刻就把設備給關掉！畢竟排污理這種項目，是純費錢的事，它不會給企業帶來經濟效益，相反還特別燒錢。又有幾個干廠子的老板，有那麼高的覺悟，去為這生態環境買單啊？整個的經濟大環境就是這樣，查不過來也管不過來。上頭也不敢封廠，封了工人吃什麼？這麼多老百姓怎麼養活？那個什麼GDP怎麼往上拔高？

所以治標不治本，化工企業的人，也清了上級領導的那底線，形了一種行業的潛規則。高原皺著眉，深深吸了口氣道：總結起來就一點：只要不被查到就行。

那可不？就是這麼個形勢！不是人與環境這麼個矛盾，而是化工廠與政策之間的矛盾。大多數企業不會想著未來的環境怎麼樣，反而每天都盯著環保部門，會不會下來查他們。

聽到這些話，高原在覺到渾無力的同時，也在暗自慶幸，這些廠子幸虧沒有建在自己的家鄉。然而這種僥幸，又讓他十分恥，青城這邊的普通老百姓，就活該為經濟發展做出犧牲嗎？

最后高原也只能說：徐總，你也不要跟我玩兒奉違！以后你們企業的原料，不用再給我們打折。空余出的這部分資金，你要用于廠里的污水凈化。咱們能做多是多，不管別人怎麼干，至咱自己問心無愧！如果要是被我發現，你們也和其它企業一樣排污的話，那麼不好意思，咱們省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化工企業。

哎哎，您放心！只要能與高王科技保持長期穩定的合作，我們的業務和收保持穩定，我們絕對不干斷子絕孫那種事！徐總立刻下了保證。

其實誰都清楚，再這麼污染下去的話，對子孫后代沒有任何好；可大多數人都只顧眼前利益，那些既得利益者們賺到了錢，就去市里買房子，把孩子送到國外讀書，遠離這些被污染的地方。

可這里的普通人怎麼辦？他們沒有足夠的能力搬遷，更無法改變日趨嚴重的污染；除了逆來順，讓他們的孩子生活在污染里之外，他們有的只是深深的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