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晚間的時候，欽天監司監被帶到了皇帝休息的承明殿。

周全恭依舊站在外面，雖然是低著頭的，但是卻心里惶恐不安。他的徒弟喚了他一聲，也被他狠狠的瞪了回去。

就在方才，陛下突然了所有人出去，只留了他跟一個小順子。

小順子是他的徒孫。是他徒弟的徒弟，雖然不算是最親近的，卻也是自小看著長大的。

能在皇帝邊伺候這麼多年，無論是世還是人品，都是慎之又慎查了的，周全恭親自將他們挑出來，一直都很信任。

可就是這麼個被他信任多年的人，被皇帝當著他的面給砍了。

小順子心在端王那里。

周全恭一顆心就墜了冰窟。他現在不相信任何人。

即便是徒弟也不信。他徒弟本是要問問小順子，怎麼突然就沒了，可周全恭這一狠厲的瞪眼，他就不敢打聽了。

徒弟再有，可還是自己的命要。且從陛下的宮殿里面出來的只有周全恭一個人，便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

小順子怕是已經沒了。周全恭徒弟此時已經回過了神，越想越害怕，還后悔自己剛剛莽撞的去問了周全恭，這下子，他會不會懷疑他跟小順子是一塊的？

便徹底安靜了起來，了一只鵪鶉。周全恭卻心跳如擂鼓，因為他還是想不出任何小順子和端王的異樣。

他們兩個，好像這麼多年也沒有說過什麼話。

想不通，周全恭就沒有再想，而是更加兢兢業業的站在門外，爭取一片樹葉也不能進宮殿里面。

但想著想著，卻突然想起了小順子曾經在庭待過，剛進宮的小太監都會在里面呆一段日子。

周全恭瞪圓了眼睛——當初跟端王有染的小太監什麼來著？

四斗。

四斗跟小順子的年歲差不多，好似就是一塊進宮的。

周全恭倒吸一口了冷氣。這人是埋了多深啊。

都說端王蠢，但這方面，人家可不蠢。早早的就有了細作。不僅有承明殿里的，還有欽天監的。

這麼多年，端王做的事不多，可把收買這種小人之心的事，卻做到了極致。

正想著，就見有人過來，是他的小徒弟。他問了一句，“什麼事？”

徒弟慘白著臉，著嗓子跟他說：“東宮那邊來了太監，說是太子殿下讓人送來了東西，是給陛下的除夕賀禮。”

怎麼這時候送來了？

小太監就道：“不知，是一個小箱子，說是皇太孫陛下和端王小世子準備的。”

周全恭此時也不敢去里面叨擾陛下和欽天監的司監說話。只小聲道：“先放著，等待會陛下有空了，我再跟陛下說。”

等了好一會，欽天監的司監臉鄭重從里面出來，然后朝著他點了點頭，走了。

人一走，周全恭就在門外試探著了一聲：“陛下？”

皇帝的聲音從里面傳來，沉沉的，沒有一點兒興味，“怎麼了？”

周全恭連忙進去，然后彎腰低頭道：“陛下，剛剛東宮送來了除夕賀禮，說是小皇孫殿下和端王小世子送您的。”

他想了想，加一句：“估著是覺得不能明日跟著陛下祭祀，所以才送了禮來。”

皇帝心里總算是有了一些欣，“還是阿昭和阿昌懂事。”

不像是端王那個混賬。

他這些日子一直給他機會悔改，他想著，只要那個孽子悔改，那就是把他圈一輩子，也要留著他的命。可這個孽子，卻毫沒有停手的意思。

皇帝心里恨得要命。怎麼就養出這麼個孽子出來。

他坐著氣不過來，便站起來，開始在宮里面踱步。周全恭不敢不跟，只靜靜的跟在后面輕聲走路，皇帝走著走著，卻讓周全恭太子來。

周全恭頭皮一凜，哎了一聲，點頭出去了。但沒有走多遠，皇帝卻又了他回來，而是親自披上一件裳，“走，朕很久沒去東宮了，朕去東宮看看他。”

太子在東宮正吃著烤全羊。是在小院子里面吃，阿昌和阿昭被塞了兩羊骨頭啃著，折筠霧如今不是很喜歡吃這道菜了——任誰吃了這麼多年，也要吃厭煩——除了殿下，他依舊很喜歡。

太子此時笑盈盈的勸折筠霧多吃點，“你都瘦了。”

折筠霧：“生了歲安，自然要瘦的！”

再不瘦，肚子就要墜著好多，雖然太子殿下晚間的時候總會表達他對這一層的歡喜，但還是覺得難。

墜著不舒服，穿裳也不好看。

就試著節食了。主要表現在吃，多，這個于嬤嬤最有經驗，還給煮了一些吃了也不會胖還會掉的膳食，折筠霧這才能很快的掉了一些下去。

好不容易變得跟之前一般，堅決不愿意再多吃！太子便去。

“吃吧，多吃點，這羊你不喜歡，那這豬蹄呢？還有魚，又不是只有羊。”

折筠霧沒忍住，喝了一碗魚湯。

太子殷勤的又喂了一口飯，然后就大吃特吃了。

皇帝來的時候，太子就一邊剔了羊在碗里給折筠霧吃，一邊把羊骨頭遞給阿昌和阿昭吃，道：“小孩子牙齒好，利索，吃骨頭上的頭吃的好。”

皇帝：“……”

很像太子做出來的事。

這一小院子里面其樂融融，皇帝一進去，心里便高興了一些，太子卻驚訝的站起來，折筠霧更是沒站穩，倒是阿昌和阿昭兩個人飛快的起來，跑了過去。

“皇祖父——”

皇帝一手抱了一個，“你們兩個好了嗎？”

瞧著臉很好，不像是病了的。

阿昭抱著他的脖子，“還病著呢，這幾日好了些，前幾日嗓子都不能說話。”

阿昌也接話，“太子叔父說，明日是除夕，白日里大家都得去祭祀，晚間還要去吃宮宴，怕是不在東宮里面陪我和阿昭了，所以今晚先吃個席面。”

皇帝笑了，這回是真順暢，道：“是嗎？好吃嗎？”

阿昭：“許是羊更好吃，可阿爹只讓孫兒和阿昌哥哥啃骨頭。”

太子過去接了阿昭抱在懷里，只讓皇帝抱阿昌一個，一邊走一邊道：“小人兒兩個，可不能說謊，你們已經吃了不東西了，再吃晚上就撐。”

又跟皇帝道：“著涼剛好，吃羊不合適，不如就啃點邊角料。”

皇帝：“那怎麼弄個烤全羊？朕瞧著太子妃也不愿意吃。”

太子笑起來，“但兒子想吃了。”

皇帝大笑，也跟著吃了一塊羊，跟太子和兩個孫子說了一陣子話，就是折筠霧，他也問了問，“歲安可還聽話？”

折筠霧點頭，“聽話的，也不哭不惱，很好哄。”

皇帝還一時興起，去了殿，讓娘抱了歲安過來，認真瞧過了，這才道：“很好。”

然后才滿意的出了東宮。折筠霧卻嚇出了一冷汗，“殿下——他這是什麼意思？”

太子卻淡定的很，“無事，只是端王沒有收手，他一個兒子背叛了他，總懷疑另外一個也不是好的，心中難，便親自過來瞧瞧。”

太子還以為皇帝會他過去再次試探，沒想到親自來了。

折筠霧就慨道：“……他這般對兒子，為什麼要想著讓兒子全心的二十四孝呢？”

第二日，臨出發的時候，折筠霧親自給太子穿戴好一，張的在他手上了，這才道：“殿下，你去吧。”

太子點頭，“等我回來。”

他徑直出了東宮的門。

臘月二十九，雖然是冬日，卻不是很冷，甚至還有太。太子跟往常一般跟各人打過招呼，站在祭祀臺下，等著跟在皇帝的后去祭祀臺上。

端王站在一側，邊沒有一個人上前恭維，老七還帶著兒子去說了幾句話，問端王最近過得怎麼樣，可有什麼要添置的，他如今在外面辦了個馬球賽，還賺銀子的，要是端王缺，他就拿一些給他。

端王聽了倒是覺得老七雖然蠢，卻良心還算可以。他笑著道：“好。有需要，便跟你說。”

然后去看太子，見他周圍是滿滿當當的人，老二和老四正說著什麼，太子笑了出聲，也說了一句什麼話，旁邊的老五和老六便也笑了。

端王收回目，了手，他今日是破例出來的，等除夕宮宴后，若是父皇還沒有消氣，他就要被關回去。

不由己，被關在那個端王府里面，怕是永世不得出來。

他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靜靜的等待著皇帝和太子祭祀臺。

等候的過程實在是艱難。

好不容易等到了祭祀的時辰，端王只覺得自己的心慢慢的開始緩慢起來。皇帝和太子一起走上祭祀臺的作也是一樣的緩慢。

他就去看欽天監的細作，那是他用了多力培養出來的人，之前想著欽天監不是很重要，結起來也無人在意，如今想來，卻是賺了大便宜。

端王想到這里，心里總算有了順暢，抬頭再朝著那邊的人點頭，卻見他一不，臉慘白。

端王瞇起了眼睛：他這是怕了？

那人卻閉上了眼睛。

端王皺眉，然后突然抬頭，卻見皇帝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了祭祀臺上，一雙眼睛正看著他。

端王慢慢的緩過神了。

這是什麼意思……父皇這是什麼意思？

不僅是他，就是余貴妃也白了臉，的手發抖，很久才忍了下來。

皇帝深吸一口氣，卻沒有揭發端王的罪行，而是祭祀完后，只笑著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你回去吧。”

太子做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樣，“兒臣本就是要回去的。”

他緩緩的吐了一句話：“晚間才吃席。”

皇帝笑了，“是，晚間才吃席。”

然后對著端王道：“端王——你來朕宮里，朕，有事要跟你說。”

端王卻此時已經沉靜了下來，還穩得住，笑了笑，沒有說一句話，走了。

走之前，他看了看余貴妃，見余貴妃微不可聞的點了點頭，這才走。

見兒子走了之后，強撐著看向了留在這里的周全恭，周全恭朝著走過來，“貴妃娘娘，請您回宮吧，陛下有東西要賞賜給您。”

余貴妃深吸一口氣，“什麼東西？”

周全恭低頭，“娘娘回去，便知曉了。”

余貴妃便笑著道：“不是三尺白綾吧？”

周全恭：“不是——陛下并不想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余貴妃：“不告訴其他人？陛下還要面子啊。”

周全恭卻不再說其他的話，只道：“娘娘，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