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和頓時臉暗沉沉地越發難看:“晴兒!你怎麼能如此說話?言語惡毒咒自己的祖母,是大不孝!”
依晴冷哼:“我惡毒了麼?我以爲我說的是大實話!”
“你!”夏修和惱怒地看向龐如雪:“你看看,什麼樣子了?”
樂晴站了起來,冷著臉說道:“父親,姐姐說完,該我了!我也要說大實話!”
夏修和道:“樂兒,你雖小,卻是個懂事的,不要學你姐姐……”
“我十四歲,不小了,都已經定了親!我可不像別人,自小兒有祖母疼惜,父親教養,我可憐的娘生下我,缺吃穿挨凍冷越發病弱,我就只有這一個弱的姐姐相依相伴,拉扯著我一起長大,我不學,我學誰去?從小到大,我們母慣聽們惡聲惡氣的咒罵,爲祖母、叔嬸和姑姑,他們穿緞袍棉襖吃大魚大的時候,我們姐妹衫單薄像小乞丐一般站在旁邊聞香,稍微有點良心的人,看見乞丐還會施捨些,而他們呢?看著我們姐妹眼淚汪汪,眼睛都不會眨一下!試問,那樣的人配做我的祖母嗎?可曾覺得待孫是不對的?心裡或許詛咒過我們姐妹,恨不得我們早些凍死死才幹淨!姐姐不過是說一句話,父親就認爲是惡毒,那們當年那種行徑又算是什麼?”
龐如雪聽了樂晴的話,紅著眼圈低下頭,眼淚不由自主滴落下來。
夏修和黑沉的臉逐漸轉淡,變爲平常時候的玉白,他嘆了口氣道:“樂兒啊,爹爹知道你們小時候吃了苦,如今我們一大家子團團圓圓,三代同堂,和和睦睦過著日子,周遭多人羨慕啊!過去的事兒就不提它了,祖母年事已高,你們……”
“不要總拿這個來說,我不聽!人誰不老?將來我也會老,我現在就可以發誓:蒼天明鑑,若我將來年老之時也像夏老太太那樣心腸狠毒待媳婦孫兒,但凡招致一句半句怨言,願現在就遭天打雷轟,死無葬之地!”
“樂兒!”
夏修和與龐如雪同時驚呼,龐如雪痛哭道:“我的兒啊,娘知道你們在那邊了委屈?說出來就是了,娘就算不能爲你們討得公道,你們要娘做什麼,娘都聽你們的,何苦發毒誓說這樣不吉利的話?你們若有個閃失,娘怎麼活?”
夏修和臉沉了沉,很快恢復過來,儘量溫和地說道:“樂兒,你才十幾歲,父母疼不盡,又剛得了賜婚,什麼死啊活的,這種不吉利的傻話以後再不許說!今天你姐姐回來,你陪了半天,應是又累又,就別多想了,祖母院子裡那事兒讓它過去罷,爹爹不再追究就是了!阿雪,你去看看一鳴在哪裡,把他抱過來,擺飯吧!”
依晴看著夏修和那忍求全的神,心裡冷笑,自以爲已經瞭解這個渣爹了,沒想到,還是看不懂他!
渣爹的心寬著呢,或許他覺得人生在世,拓寬仕途上游取得更大的功名和聲,以及孝順父母宗耀祖纔是他這個夏家長子最要的責任和使命,而妻子兒,不過是他完所謂使命的陪襯和墊腳石!
所以說,妻子兒在他心目中始終算不得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名聲,他的父母姓氏和家族榮譽!
妻兒有用,他可以利用,用不著了或是不聽話,他也可以不在意,待之以敷衍冷漠的態度,就像現在,升了,功京城上流,爲京城新貴的夏修和,對龐如雪說話的口氣如同使喚婢,而對待夏依晴,他端起了嚴父的架子,不再像以前那樣小心殷勤,因爲他另有憑恃——小兒樂晴即將嫁作王妃!堂堂王妃,皇家媳婦,比國公夫人尊貴得多,你夏依晴不聽話,我也不一定要依靠你!
這就是當初那位剛來京城時痛哭流涕、滿心愧悔歉疚的丈夫和父親!時過境遷,他的愧悔早已煙消雲散,而那點爲夫、爲父者的尊嚴已被解,一家之主的地位不容侵犯,妻子溫順、兒子聽話,小兒也天真好糊弄,他很滿意,就是這不聽話的大兒,一個不爽就直接手孃家事,讓他窩火的吧?
依晴站起,對抹著眼淚往外走的龐如雪說道:“娘,我就不吃飯了,我出來半天,該回去了!”
龐如雪怔住:“怎能不吃飯?這大冷的天,你和樂兒在外頭吹了半天冷風,總要吃點熱熱的食暖子!娘讓們蒸了幾樣糕點,寶兒吃,再等一個時辰就好了,下晌再回去,婿會來接的,啊!”
依晴說:“不用了!大過年的,我也讓小廚房做了許多糕點零食,寶兒還不,吃不了多。娘不要太辛苦,要保重,看好弟弟就行!”
樂晴看著依晴,眼睛裡滿含淚水,哽聲道:“姐姐,你走吧!以後再不要來了!”
龐如雪驚道:“樂兒!你、你這是什麼話?”
夏修和也勸說道:“樂兒,你們姐妹一向要好,不可對姐姐無禮!”
樂晴眼淚滴落下來,臉上卻出一抹笑容:“我是爲姐姐好,我心疼姐姐,才讓再不要回到這個家來!這個家是姐夫給的,本想讓我們孃兒幾個快快樂樂地生活,我也曾經很這個家,但們跟著住進來,生了多是非,攪壞多好事,讓我們母姐妹添了多煩惱怨恨!如今,寧可暫時斷了姐妹親不再往來!不單是勸姐姐,便是我,將來出了這個門,也再不回頭!”
夏修和不知所措:“樂兒……”
依晴嘆了口氣,龐如雪無比痛心:“我的兒啊,你們要娘如何是好?”
樂晴走過去拉住龐如雪的手,含淚道:“姐姐未及笄就做出一個決定,也幸虧娘當初肯聽姐姐的,那個決定改變了我們母的命運,我們離了苦海,不再苦難。今天,樂兒也想做一個決定,娘肯不肯爲了樂兒不再難過,也順從樂兒的心意,聽從樂兒的?”
龐如雪點頭道:“樂兒你說,姐姐也在這兒,只要娘能辦得到,娘就聽你的!”
樂晴泣著,迴轉一指夏修和:“我要娘休了這個人!因爲他不是我們的親生父親!”
龐如雪和夏修和同時大驚失,異口同聲道:“樂兒,不可胡說!”
依晴無語:這夫妻倆能不能別這麼合拍!
又忍不住好笑,樂晴這一著確實夠狠,自己當初還只是讓他們和離,別的也沒說什麼,而夏樂晴不但要孃親休了爹,還紅口白牙直接否認夏修和的生父份!估計,樂晴這次刺激太大了,被自己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悲慘記憶弄得傷心半天,再加上夏修平不問青紅皁白,偏袒夏老太太和朱金,對親生的兒反倒是問都不問一聲就大加指責,連依晴都對這個爹絕了,樂晴承不住,也在理之中!
到底是年紀小承力不夠強大,樂晴說完那句話,便哭倒在龐如雪懷裡,依晴走過去,一手扶著龐如雪,一手輕輕拍樂晴的後背。
夏修和定了定神,勉強板起臉對依晴說道:“樂兒從小天真無邪,明朗,如今這樣,多是了你的浸染!已賜給湘王爲王妃,出了孝期就親,再這般言語無狀,任妄爲,可如何是好?你以後,沒事還是不要回來了,見爲好!”
依晴淡然道:“你放心,我今天回去之後,再不進你夏家門!”
龐如雪子一抖,擡起滿是淚痕的臉:“晴兒……”
夏修平皺眉:“晴兒,你不要誤解爲父的意思!”
“沒有誤解,只是夏大人你,可能誤解我的意思了!”
“什麼夏大人,我是你父親!”
依晴冷笑:“是我父親嗎?我很懷疑!你剛纔說得對,樂兒確實天真,到現在纔看清了你,不要你做父親,而我,早在離開湖州時候就下定決心不認你了!只是我娘對你癡心一片,我無奈,只好再給你一次機會,由著娘與你和好。如今,娘有一鳴傍,想來此生沒有什麼憾了,要不要你這個爹,全憑我姐妹一句話!”
夏修平氣得滿臉通紅,猛地一拍矮幾:“不孝!你縱然已出嫁,爲國公夫人,也不可以這般無法無天,目無尊父!”
依晴哼了一聲:“不說這些廢話!先奉送你幾句:遇事請稍微腦子,幾方面都問問清楚,不要出了問題就只管偏聽偏信專找自己邊人的麻煩,護短是不太好,但不會保護邊人,也很容易失去人心,最後弄得衆叛親離!這規則在場上也是通用的!”
夏修平瞪眼看著依晴:“你一個子,懂什麼規則?還妄談場,何統?”
依晴見他還是不開竅,也懶得理會,冷著臉繼續說道:“再請你聽一聽老太太院子裡發生的事實真相:樂兒陪我帶著禮去探老太太,我們先派了人過去報一聲兒,走到院門口,又有婆子趕跑進去通傳,我們姐妹就以爲這一路暢通無阻了,誰知剛進二院月門,迎面就飛過來兩顆雪球,一個砸中樂兒腦袋,弄得滿頭滿臉的雪,眼睛都睜不開;一個砸中我的肩膀,也是滿雪!因見是小孩子們調皮貪玩,我和樂兒雖然懊惱,也並沒打算爲難,誰知偏是那朱家的孩兒口舌尖利,出言不遜,樂晴要教訓,我規勸樂晴,又拉著那孩想讓道個歉,但孩不是善茬,就此挑開了事兒,哭著去找老太太和的娘爲出頭,於是,我與樂晴一進屋,還沒敘完禮,也沒有喧寒問暖,也沒有看茶請坐,我更是來不及將禮奉上,就遭到老太太、二位姑太太頻頻指責詰問,說我們比朱金大了很多,就該讓著,即便被砸了雪球,我們也該忍著!我們難道沒有忍麼?若不曾忍,試問,一個未來的王妃,一個國公夫人,被雪球砸得狼狽不堪,全無形象,會輕輕鬆鬆放過他們麼?不道歉就算了,還非要我們賠不是,這是什麼道理?還有老太太院子裡的規矩,看重姑太太,卻對姑、姑娘怠慢失禮,這正常嗎?原本也不夏老太太護著家孫,但如此偏袒姑太太和外孫,是否太過份?這個家姓夏還是姓朱?真正的主子是誰?我姐妹二人豈得這烏糟氣?當然轉就走,不講什麼面!至於後來夏老太太如何向你告我們的狀,就不得而知了。你偏聽偏信,護著外人,卻回來責斥我們兩個!你這樣的行爲,看起來確確實實是夏老太太的親生兒子,若說是我和樂晴的親生父親,就值得懷疑了!沒有哪個親生父親,會爲了外人,寧可冤屈自己的兒!”
依晴說著這一番話,夏修平的表變了幾變,等依晴說完,他臉又恢復了正常,尷尬地咳嗽兩聲道:“若你說的是事實,那、那是你祖母和姑母編排,這太過份了!”
“對你而言,這是不是事實,不重要了!”
已經平復下來的樂晴擡起頭說了一句,又對龐如雪說道:“娘,我不想看見那些人!若再讓我看見一次,我會發瘋,會殺人的!”
龐如雪心疼地著樂晴的臉,輕聲道:“知道,娘知道!”
轉過頭去看著夏修平,龐如雪眼中淚水滴落,語氣卻平靜淡漠:“兒是我上掉下來的,你不珍惜,我心疼!我雖然沒用,也不能讓你們一次兩次地傷害我的孩子!一鳴尚小,樂兒未嫁,我不與你和離,我會稟明我父親和兄弟,與你析產分居!家中財一分爲二,我一份,你一份,我養我的兒,你孝敬你的父母,從此分開,各過各的日子,互不干擾,也互不往來!圖個清清靜靜,安安心心!”
龐如雪聲音綿輕,聽在夏修平耳中卻如同晴天霹靂,他子晃了一晃,險些跌下榻來:“阿雪!阿雪不能啊!孩兒不懂事,你你、你可不能跟著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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