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科副主任吳洲從昏迷中醒來，覺有人在哐哐地拍自己。

“小格雷特，小格雷特……”

那人一邊拍一邊。吳洲勉強睜了睜眼，面前一片漆黑。喊他的那家伙還不消停，拍擊無果，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來回左右搖晃:

“小格雷特，醒醒！你怎麼樣了！”

吳洲隨著那人的力道晃了一下腦袋，才發現自己臉朝下趴著，一張臉似乎是埋在土里。吸一口氣，口鼻間滿滿的腥味、土腥味，還有天曉得什麼奇怪的味道，撲面而來。

“咳咳咳咳咳……”

他反地弓起脊背，拼命咳嗽。一邊咳，一邊在心里怒吼:

是誰安頓他的？怎麼讓他就這樣趴著？不知道昏迷的人不能俯臥嗎？嘔吐誤吸會窒息死人的！

回頭一定要罰他們演練十遍急救！

不，二十遍！

吳洲職業病發作，暗自狠批了一通那群不靠譜的護士、實習醫和住院醫。一口氣批完，他咳得淚汪汪地抬起頭，左右一看，當場就驚呆了。

無影燈呢？

手臺呢？

平車呢？

穿著白服，奔來奔去腳下不停的醫生護士呢？

醫院呢！

外科大樓沒有了，層流手室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低矮的破房子，石墻，茅草頂，墻胡填充著泥土。墻邊上壘了一個半人高的圓圈，里面空的一片泥地，翹著幾爛草……

什麼鬼啊這是？

我不是在急診搶救嗎！

吳洲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子一，幾乎又要當場倒下去。他只記得從早上九點就沒停過，一口氣忙到凌晨四點，之前剛剛做完一臺急診大手。切脾、肝、修補腸道，大活兒做完以后查無活出，待助手合，跟著就是眼前一黑……

“小格雷特，你好點了沒！”

吳洲僵地轉過腦袋，瞳孔慢慢對焦。抓著他搖的是一個紅發壯漢，高鼻深目，典型西方人長相。穿著件破麻布坎肩，兩條臂膀鼓鼓地在外面，手里拎著張弓。

那坎肩與其說是服，不如說是一塊長方形的布對折了一，腋下留倆口子，上面再掏一個。領口、袖口，線頭縷縷的，本沒有鎖邊，已經臟到看不出本。

……唯一能看出來的，就是麻布稀疏到了極點，手室里的醫用紗布都比它強些。

吳洲低頭看了看自己。

同款麻布。

同款坎肩。

同款……呃，自己那雙鞋，好像比他的還要多了個腳趾頭？

一瞬間，吳洲眼前又是一黑，真想當場暈過去算了。

為啥把我扔到這兒來啊，我之前搶救的傷員救活了啊！最起碼，到我暈倒之前，生命征還很平穩，手也很功……

放我回去！

我要參加急診大搶救！

很可惜，沒有任何神靈聽見他祈禱。急診大搶救倒是來了——十來步外，炸起一串尖銳的驚呼:

“救命啊——”

“隊長——隊長——”

“糟了——腸子流出來了！”

吳洲瞬間忘記了一切吐槽。就像每次聽見呼救聲的時候一樣，他不假思索，循聲狂奔:

“來了！”

不過，有人比他跑得更快——或者說，離得更近。吳洲氣吁吁地沖到半路，已經看到一個人跪倒在傷者邊，低著頭，不曉得嘟囔了些什麼。

接著，一道白從那人合握的雙手中出，筆直落在傷者上。

白中，淋淋的傷口，眼可見的開始愈合。

吳洲急剎車！

我看見了什麼？

《延時攝影告訴你，傷口是這樣愈合的》？

《論高能粒子線對傷口愈合的促進作用》？

一道白下去傷口就開始好了是什麼鬼……

對了，這個東西是……

是治療！

兩份記憶同時跳了出來。一份屬于吳洲，來自先前看過的無數小說、游戲、畫；另一份，則屬于這個的原主。無論如何，兩份記憶，得出了同一個結論:

治療，呼喚神的力量，達治療效果。即使是最低等級的治療，也能立刻愈合細小的傷口，而升到最高等級，甚至可以起死回生……

所以，這位正在放治療的，就是牧師了？

吳洲飛快地瞥了一眼。這位跪地祈禱的牧師，倒是他們當中穿得最好的一個:

一淺褐的亞麻布長袍，前襟垂到地面，后襟蓋住小。領口和袖口都細細鎖了邊，前正中，深褐細線走了一圈，勾勒出一塊盾牌的形狀。

emmmm……

施法者的階層，果然比較高啊……

吳洲默默吐槽著，轉向傷者。傷的是個三四十歲的壯年漢子，褐頭發，褐眼睛，絡腮胡子糟糟的。裝備倒是比別人強，至有件皮甲，可惜也沒能保護得了他。皮甲腹部撕開了個大口子，一大嘟嚕腸道鮮淋漓，從當中掉了出來。

比較而言，胳膊上、上的多流，已經不算什麼重傷了。

那個傷者靠在樹樁邊上，眼睛半睜半閉，已經快要昏迷。一個和傷者有幾分像的年輕男子跪在傷者側，一邊哆嗦，一邊用期盼的目看著傷口——

那個猙獰外翻、皮緣不齊，像是被什麼東西撕出來的傷口，蠕，收，合攏，長度變短，流漸緩……

吳洲眼前一亮。這個世界的治療還真是有意思，立竿見影啊！如果他在做手的時候，也能有治療幫忙就好了……

還沒想完，白……沒了。

只愈合了一小段，腸子還在外面的腹部傷口，再無靜。

吳洲:“……”

牧師:“……”

跪在傷者邊上的男子臉瞬間黯淡。他雙手捧著傷者掉出來的腸子，眼盯了牧師片刻，見他努力了又努力，唱了又唱，偏偏手里沒有半點白出現，終于忍不住吼道:

“繼續啊！——求求你再來一個！隊長的傷很重！”

“我……我不行了！”那牧師年紀也不大，只有十五六歲，此刻滿臉通紅，已經急得快要掉眼淚。被人一吼，他臉上那一顆顆雀斑，仿佛都要鼓了起來:

“我才是個學徒！我救不了他的……”

年輕男子的眼神迅速灰敗下去。他絕地垂下頭，雙手哆哆嗦嗦，捧著傷者的腸子往回塞——

“別！”

吳洲大喊。話一出口他才發現哪里不對:喊出的語言不是中文、不是英文，不是他之前學過的任何一種，可他偏偏就會說。包括剛才那些人的嚷嚷，也是他從來沒聽過的語言，他也聽得懂！

發生什麼了？

吳洲茫然。然而看了傷者一眼，他就把滿腹疑拋在腦后:有人傷，就是急診醫生戰斗的號角。哪怕天塌了、地陷了、太炸了、大家都穿越了，也得等他搶救完畢、傷員離危險再說！

他繼續大喊:“別塞回去！有干凈的碗麼？——沒有？那就捧著！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