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雪簌簌。

流放地開石村，村子最邊上的院子里，伏一地尸。

腥味混在沁寒空氣中，味道濃稠得令人作嘔。

幾道人影在院中仗劍而立，著黑夜行，黑巾蒙面，手中劍在黯淡月折下閃爍凜凜寒。

“頭，殺了。”一黑人朝站在院子門口的人低頭稟報，“魏府流放六十七人，一個不。”

“那個小崽子呢？”領頭人淡淡開口。

“死了。”說著黑人以劍挑開腳邊尸，出被在下方的小娃兒，五歲左右，五致，小小躺在雪地中，已絕了氣息。

領頭人沒說話，舉步緩緩走近，行至小娃兒邊停下半蹲，探手扳住那張因失去慘白得滲人的小臉，看到娃兒左眼角下方微小淚痣后，方才放手起。

鏘——雪夜中寒一閃，小娃兒腹部灰再現一道裂痕，深及，早已被染深的灰，辨不出。

“移花接木把罪子送出宮，以為把人藏在這里就能逃過一劫，哼。”利劍歸鞘，領頭人利眼冷冷掃過院子，“任務完，回去復命。”

“是！”

頃刻，黑人散盡。

寒風依舊嗚咽，雪花依舊撲簌紛飛。

清冷黯淡月下，簡陋破敗的院子里，只余下一地一地尸，雪將其掩埋。

良久，院子后方草棚頂上緩緩冒出個鳥窩頭來，三角眼撐得溜兒圓，“我去你，就想來順點東西，至于麼！讓老子看這種大場面，嚇死我了！”

毒不侵兩手抱渾郁氣。

凍死人的天，風大雪大，他出來一趟容易麼？就想給甜寶順點好東西，結果好東西沒順著，反而見著有人干滅門的勾當了。

坐在棚頂上，毒不侵在尸不尸之間橫跳片刻，啐了聲，飛走。

死人的東西晦氣，能拿給他甜寶？

不要了！

在毒不侵離開后不久，這院落突起大火，火沖天，一夜時間院子里所有痕跡皆被焚燒殆盡。

天至。

開石村后方荒山石。

躺在舊襖子上的小男娃幽幽醒轉，看著上方嶙峋不平的石頂，目呆滯。

眼睛漸漸漸漸溢出紅，眼淚順眼角而下。

“外祖父，外祖母……大舅舅……二舅舅……”

一渾跡斑斑男子坐在他旁側，聽到喃聲靜默片刻，聲，“小主，他們都死了。”

小男娃偏頭看他，滿目。

“這是魏國公的選擇，也是計劃。皇后不會放過魏家，一早下令到達流放地后，斬草除。”紫強忍疼痛，靠著石壁，一字一字道出殘忍真相，“國公知道必死，所以借此設局，兵行險招，喂食假死藥助小主以死逃生。”

小男娃眼里的淚更洶涌，面上全無表，他掙扎起，踉蹌往外走。

紫一把將他拽住，拉扯下，出男娃里穿著的金甲。

“小主！你要去哪！”

小男娃猛地回頭，眼睛紅得如同泣，絕嘶吼，“紫，我母妃死了，我外祖死了，我舅舅他們都死了，全死了！”

“所以你要活著！”紫將小男娃抱住，紅著眼，在他耳邊一字一頓，“所以你要活著！娘娘跟魏國公用這麼多人的命保下你不是讓你去送死的！小主，活著才有希，才能報仇！”

“可記得娘娘跟你說的最后一句話？別讓娘娘他們的苦心白費！”

小男娃在大人懷中劇烈抖。

他記得，母妃將他送走前，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韜養晦。

良久后，那種無法抑制的抖才漸漸平息，再抬眸，男孩眼睛幽暗如同無底深淵，深淵底部，藏滔天恨意。

……

又一年春暖花開。

徒北山腳一片生機景象。

清河上的浮冰化了，流水潺潺。

蘆葦又綠了，黃土路兩側長出草，不知名的小野花隨風輕輕搖曳。

河畔兩側開荒后的田地連接片，規模極其壯觀。

蘇老漢帶兒子們坐在地頭上，周圍還坐著一大波徒北村村民。

曾經沒有名字的徒北山腳聚居地，今歲已經有了名兒，徒北村。

整個村子聚住在山腳，合兩百六十多戶。

“嘿，咱去年春趕到這兒，當時山腳下稀稀落落的只住了十來戶，沒想到一年過去，山腳下屋子已經多得數不清了。”

蘇老漢坐在鋤頭把子上，老臉迎著春，眼角細細的褶子。

“叔，不說您沒想到，我們大家伙也想不到，有生之年在這流放地，居然還能尋著一庇護普通人的地方啊。”

“總之，就是咱的福氣！”

“那是，以前在馬垌坡住著，一天天盡提心吊膽，不知道那些欺人的子惡霸什麼時候又會來砸家，本就睡不了安穩覺。”

“你們那邊還只是砸家，我們這邊是搶人！那些跟大勢力沾邊的，著我們當佃農，住在葫蘆的，每年都有好多人被算計進去，最后不明不白就欠了債，還不起的，婆娘孩子被搶去抵債……唉，我們一家打定主意來徒北山之前，我心里還懸著，擔心這里又是另一狼窩，虧得是來了！”

“以前的事兒過去了，來了這得了安穩，以前的事莫要回頭想……霍先生早上就去了城里，說是去帶糧種子回來，你們說能不？”有人心頭安不下，提起正事兒來。

整個徒北村住著的，都趕在春至前急開了荒田，如今田是有了，最讓大家伙頭疼的便是糧種了。

論風向，整個徒北村都看小蘇家。

要說村里有誰今年肯定能種上田，那肯定小蘇家莫屬。

有斷刀大人跟毒老以及霍先生霍娘子撐腰幫忙，弄來糧種子對小蘇家本不是難事。

這不昨兒村里人聽說了，霍先生今天去城里弄糧種，興得大家伙一晚上沒睡好。

雖然種子是給小蘇家弄的，沒他們什麼事兒，但是不妨礙他們高興。

一早的跟著蘇老漢等人來了田里，邊嘮嗑邊等。

李小小著手猶猶豫豫湊到蘇老漢跟蘇大蘇二邊，“叔，蘇大，蘇二，你們家今年肯定能種上糧。咳，大家伙推我過來想打個商量，等秋后收了糧，叔你們家留糧種的時候能不能多留點，到時候咱拿東西、或者攢銀子跟你們換點種子，嗎？我們不敢要多，哪怕就一小把！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