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稍間,暖閣。
朱楨在沐香的侍奉下洗白白,舒舒服服躺在綿綿的大床上。
之前的床褥他嫌,沐香便換數床新曬的棉被來鋪床,躺上去終于有了他一直追求的陷。
“沐香,這棉被怎麼曬的,好幾天了還這麼蓬松?”朱楨好奇問道。
“天天曬就是了。”沐香掩口輕笑,殿下自從落水之后,就像變了個人一樣。在很多地方不講究了,卻又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莫名其妙的講究呢。
“這麼麻煩啊?”
“不麻煩,這就是婢子的活計。”沐香甜甜一笑,然后正、肅立,雙手抱拳,右手左手,垂首躬、屈膝下視,行了個一本正經的萬福禮。
“你這是弄啥?”朱楨不著頭腦。
“婢子恭喜殿下大功告呀。”沐香大大的眼睛里,滿是欽佩道:“別人不知道,婢子還不知道,娘娘這次能回來,都是殿下的功勞嗎?”
“嘿嘿,也對,你也是同謀。”朱楨頓時來了神,鯉魚打坐起來,終于可以開始吹牛道:“可惜你是沒看到啊,那人給我母妃端茶道歉的場面,那一個過癮呀……”
“真是太可惜了呢。”沐香惋惜的嘆息。
“沒事沒事,你問我呀?”楚王殿下便眉飛舞道。
“是什麼場面呢?”沐香也很配合。
“我講給你聽哈……”朱楨便夸夸其談起來。
沐香一邊津津有味的聽著,一邊又伺候他吃了碗水點心做宵夜。
小胖子這下覺舒坦多了,雖說是飽暖思那啥……但他還是個孩子,沒那方面的想法,反而想起了安樂堂那些可憐的人們。
“沐香,之前你說,進了安樂堂就出不來,那為啥我娘邊那個,那個……”朱楨連說帶比劃道:“能出來呢?”
“殿下是說我們苗尚宮啊?是自愿跟著娘娘進去的。娘娘出來,自然也跟著回來了。”沐香一臉欽佩道:“苗姑姑看著兇的,可人是一頂一的好!”
“原來如此。”朱楨恍然,心說怪不得母妃能在冷宮里,過得那麼舒坦。有這麼個膀大腰圓的保鏢跟著,誰敢欺負?
“那麼其他人呢?就在里頭一輩子不能出來了?”他問回正題道。
“這也沒辦法的,以往宮里鬧過好幾回瘟疫,幾位娘娘,還有殿下九弟趙王,都是這麼薨的。”沐香解釋道:
“所以后來就有了規矩,太監病重就送往外安樂堂。和宮病重,則送往安樂堂。要是能撐過去,活下來,便發往宮外的浣局,反正不能再回來了。”
“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朱楨不解道:“難道生了病就送去安樂堂,那宮里還能剩幾個人?”
“當然不是都送去,小病小災能扛過去的,也就扛過去了。”沐香有些自傷的小聲道:
“病得厲害的,才會被送去。”
“這不是扯淡嗎?大部分病是不傳染的。”朱楨愈發費解道:“難道醫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醫是給殿下和娘娘們看病的,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哪有那等福氣?”沐香幽幽一嘆道。
“醫不能給你們看病?”
“不能,這是規矩。因為宮森嚴,非有召見,任何人不得廷。只有給娘娘看病時,太醫才能奉旨宮。嬪妃之下的和宮人病了,是不準喚醫的,只能‘說證取藥。’”
“說癥取藥?”朱楨不明白了。
“就是由藥房的公公們,將病人癥狀轉告太醫院,然后醫開方子送,藥房再照方抓藥。”沐香解釋道:
“這還是有面子的和大宮才能到的待遇,等閑宮人若不使錢,誰給你忙活?”
“那藥房的太監會看病嗎?”
“皇上不許宦識字,他們說自己連醫書都看不懂……”沐香幽幽道:
“殿下恁想,太醫不聞問切,能診對病癥嗎?藥房的人也知道這點,所以三副藥不見效,就把病人直接送去安樂堂不管了……”
朱楨不咋舌道:“這都是什麼破規矩?”
“殿下,可不敢說。這規矩是皇上定的。”沐香嚇得小臉煞白。
“這樣啊,睡了睡了。”朱楨果然就慫了。
~~
第二天一早,哥哥們依然來朱楨上學,但不再進去萬安宮里了。
因為娘娘回宮了,未經傳召,哥哥們是不能擅的。
充妃娘娘昨晚到下半夜才散席就寢,這會兒還在呼呼大睡呢……
好在有恪盡職守的沐香和汪公公,才沒讓哥哥們等多久。
上學路上,朱楨向大哥求證昨晚沐香說的話。
“不錯,是有‘宮嬪以下遇有病,雖醫者不得宮中,以其證取藥’的規定。”朱標點點頭道:
“這是父皇鑒于元末之君,不能嚴宮闈之政,后妃宮人私通外臣……”其實元朝后宮玩得花著呢,但太子不能跟個孩子細說,便含糊道:
“結果禮法然,以至于亡。前事不忘,后事之師。所以父皇宮尤嚴。有時也難免矯枉過正……”
“矯枉過正……”朱棣低聲重復一遍,微不可聞道:“不近人。”
朱標卻是聽見了,卻沒有像一般的太子那樣,呵斥四弟放肆,而是理解的拍了拍燕王的肩膀,嘆口氣道:
“父皇圣明無比,可國朝初定,這九州萬方要他老人家心的事太多太多,難免會有不太如人意的地方。我們做兒臣的,抱怨完了,還得想辦法幫父皇查補缺。”
“我知道,我就那麼一說……”朱棣點點頭,眉間郁消散。
他雖然在叛逆期,但大哥依然能讓他心平氣和下來。
“大哥說幫父皇查補缺,我想起母妃昨天有個說法……”朱楨這才接著道:
“說,自己在安樂堂,看到很多宮人生了病得不到醫治;還有很多宮人因為誤診,被送了進去,十分悲慘。”
“嗯,充妃娘娘有何高見?”太子點點頭問道。
“說,既然宮里從民間選拔負責后宮事務,為什麼不能選一些大夫,作為醫宮當差呢?”朱楨模仿著他娘的語氣,好似鸚鵡學舌。
“呃……”太子眼前一亮,不由擊節道:“這樣好,既不用破壞規矩,又能給們看病,這不就簡簡單單兩難自解了嗎?”
“老六,你母妃真厲害!”朱棣激的摟住了朱楨。
“充妃娘娘有顆菩薩心腸,真把宮人的事放在心上啊!”一直很安靜的五哥,也大贊一句。
‘阿嚏!’萬安宮,東暖閣,充妃娘娘連打了幾個噴嚏,又扯了扯被子,繼續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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