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獨有偶,這天江善和江鈺剛談過的婚事,那一廂到了夜里,文侯并陳氏也就著這個話題聊起天來。
這天晚上下衙回府,江紹鴻安排好盯梢沈府的人,又將剩余的公務理好,天已經不早。
剛準備吩咐外面上膳,突然想起下午陳氏派了丫鬟來找,從太師椅上起來,抬腳去了正院。
陳氏晚膳也沒吃,等著丈夫過來,兩人才一起吃了頓飽飯。晚膳過后,丫鬟婆子收拾桌子,兩人移步去了東次間榻上。
陳氏親自給江紹鴻斟了一盞茶,揮手打發走邊的奴婢,這才開口道:“今日找侯爺過來,還是為了二姑娘的事。”
江紹鴻‘唔’了一聲,閉著眼睛養神道:“又怎麼了?”
這年頭男主外主,他忙著前朝的事已經焦頭爛額,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沈府雖然暫時落于下風,他仍不敢有毫松懈,時常與幕僚商議謀劃。
相對的,江善這個并不怎麼親近的兒,就被拋到九霄云外。要不是陳氏突然提起,他差點沒想起自己還有個二兒。
陳氏嗔睨了他一眼:“侯爺整日忙著前朝的事,你兒的親事是一點不上心,前兒個大嫂那邊送來婚書,我聽話里話外的意思,是想早些聘了咱們二姑娘過門呢。”
江紹鴻整顆心都撲在朝堂上,怎麼有空管兒親事,再有陳氏雖然作為母親有些偏心,但在管理宅中饋上,卻是尋不出什麼錯的,他也就放心讓做主。
不過現在聽這一埋怨,自己好像確實有些不盡責,便接過話頭問道:“那邊是怎麼打算的?”
陳氏臉上浮起為難,皺著眉說道:“都說長有序,阿瓊的日子定在十月初八,二姑娘如何也該往后推推,但我那嫂子......想下個月就迎二姑娘進門。”
說話的間隙,目側睨著丈夫,試探著說:“我心里是不愿意的,不過大嫂有句話說得也在理,非常時機行非常之事,倒也不算逾矩......早點了結這事,也早點讓那些人死心......”
湘王看上江善的事,江紹鴻已經知道,至于這其中有沒有容妃的推,誰也沒有過多探究。
與陳氏的想法一樣,江紹鴻同樣不愿和湘王府扯上關系,就算湘王是下一任的宗人府令,他也是看不上的。
寵妾滅妻,肆婦人,好大喜功,弄虛作假......這樣一個品行低劣的人,就算現在得勢,后面也長久不了。
到底是深宮婦人,只看得見眼前的熱火烹油,卻不知對方后早已是一片坍塌廢墟。
且他雖然表明支持容妃和二皇子,但這并不代表容妃可以肆意手侯府的事,這讓他多有些被冒犯到。
他曲指有節奏的敲在炕幾上:“就按你大嫂說的辦吧,至于理由......”
他虎眼微瞇,不管私底下自己人怎麼想,對外必須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不然影響的是兩府的名聲。
“我這里有一個法子,侯爺聽聽可不可行。”陳氏在心底打了下腹稿,“對外咱們就說請大師批了命,二姑娘今年命犯屬星,除了下個月的吉日,往后兩年都不宜嫁娶,迫不得已只能將親的日子提前。”
江紹鴻思索片刻,目掃了眼陳氏,點頭道:“就按你說的辦,大師那邊你仔細打點好,別出了紕。”
陳氏道:“慈恩寺的遠安大師佛法深,又與母親識,我準備請他出面,左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過后再包上二百兩紋銀,亦是一樁喜事。”
江紹鴻‘嗯’了一聲,陳氏猶豫地看了他一眼,遲疑著說:“其他的都不算太為難,唯獨這嫁妝......”
凡是家底殷實,且對兒多有疼惜的人家,自小就會開始準備嫁妝,像是拔步床、妝奩匣等大件,好的木材需得一點點收集,陳氏給江瓊準備的,就是小紫葉檀的拔步床。
還有其他的,像是酸枝三屏風羅漢床、酸枝人榻、黃花梨連三橫柜等木家,哪一個不得花大把時間制作,更別提玉擺設、金銀首飾、珊瑚朝珠、藥材香料以及墨寶古玩等,都得仔細收攏著。
兩府親事來得突然,還想個把月把親事落,一應設宴安排就讓陳氏疲于應付,再要置辦嫁妝件,完全是無暇分。
江瓊的嫁妝用了十年時間,才堪堪算是滿意,現在要在半個月,替江善準備一副看得過眼的嫁妝,就算是自詡能干人的陳氏,也覺得有些為難人了。
然而還不能隨意敷衍,除開江善是從肚子里爬出來這一點,陳府是的娘家,許的人更是嫡親的侄兒。
準備的東西若上不了臺面,母親還有大嫂會如何看?日后也是沒臉再回娘家的。
陳氏有心大展手,替江善備上一副令人稱贊的嫁妝,難就難在好東西不是隨便就能上,普通的件又看不上眼,就為這一副嫁妝,是愁得幾日沒合上眼。
江紹鴻聽見這話,就坐直了子,手指在炕幾上點了兩下:“離阿瓊親還有小半年,不如先用從那邊挪......”
“不行!”
這話還未說完,陳氏就迫不及待打斷了,說完也發覺自己語氣太過急切,輕吐口氣,嗔著抱怨道:“老爺又不是不知道阿瓊素來多愁善,你這不是平白惹傷心麼。”
再說前些日子,因為在布莊被江善掌摑一事,江瓊才大病一場,臉上好不容易養上的一點,也再次消瘦下去。
陳氏現在無論如何,也不敢惹傷心垂淚。
想到弱柳扶風的大兒,江紹鴻略皺了眉,大兒的品貌才俱是上乘,唯獨這子被養得有些小兒。
好在睿王世子頗吃這一套,他便也沒多說什麼,只道:“大件的先從外面買,不拘多銀子,你從前院的賬上支,其他的金銀從庫房拿,田莊鋪面就從我名下走,只有一個要求,不能墜了侯府面。”
有了江紹鴻的這聲吩咐,陳氏著實松了口氣,臉上隨即有了笑意,“都聽侯爺的,二姑娘這事之后,老大那邊也該提上日程了。”
世子江擢原本定有一未婚妻,可惜就在兩家商定婚期前,那姑娘突然染風寒,最后一病而亡,快得讓文侯府都沒反應過來。
此事一出,這門親事自然不了了之,眼看江擢年齡不小,陳氏急著替他其他人家,就在要看好人時,江擢忽然傳出要為未過門的未婚妻守三年。
多得是妻子亡故,丈夫半年不到就娶妻的,陳氏還真不知道這兒子是個種,氣得心口痛了大半月。
可這話已經傳出去,再反悔就是平白得罪人,陳氏只得著鼻子認下,唯一值得欣的,兒子因此得了個有有義的好名聲。
時間一轉眼看快到三年,陳氏已經在心底打好主意,等江善嫁去陳府,就立馬給江擢相看人家。
看看他同輩的人,哪個不是膝下兒環繞,也就只有他,還是個孤家寡人。
江紹鴻啜了口茶,側了眼拳掌的陳氏,緩緩說道:“老大要支應門庭,他妻子的人選不能馬虎,我已經看好一人,江夏黃氏大房的嫡長。”
江夏黃氏......
陳氏擰眉想了想,試探著問:“侯爺是說那個一門三進士的黃氏?”
得到江紹鴻的頷首后,陳氏臉上并無高興之意,黃氏曾經確實顯赫過,然現在一族中最高不過從三品的都轉鹽運使,其他族人多是微末小,并不值得一提。
與想象中的高門貴更是相差甚大。
“侯爺怎麼會看上他家的姑娘?”臉上的笑容落下,眼里多了些敗興之。
江紹鴻察覺出旁妻子的心煩意,耐下心解釋了一句:“各地都轉鹽運使說是陛下心腹也不為過,只要大面上不出錯,日后前程不會差,且黃氏一門家風清正,府中姑娘亦是請了先生仔細教養,比之京城貴更加寬和大度。”
頓了一下,繼續道:“日后等老三親了,上面的嫂子大度容忍,才能對他多兩分幫襯,老三眼看文不武不就,后面多半得落在老大上。”
老二是庶出,他從來不看重,老三走上匠人一道,日后的出息也就那般了,唯獨對長子,他期很高。
這黃氏姑娘是他多方斟酌后決定的,其父黃振裕穩重斂,手段圓又不失底線,且門第不高不低,不惹眼也不會讓人看低,正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且出頭的櫞子先爛,并不是什麼都要爭得最好,有時候淺退一步,未必沒有好。
聽起來確實不錯,可陳氏心里仍然不大痛快,半是不悅道:“再好能比得過清平縣主麼,我瞧著清平縣主是中意咱們老大的......”
“你懂什麼!清平縣主再好,咱們也不能。”江紹鴻放下手中茶盞,從鼻腔里發出哼聲,“陛下最忌結黨營私,咱們已經和睿王府結親,福康長公主那邊你想都別想,不然就等著被陛下厭棄吧!”
最是無帝王家,千萬不要去試探一位皇帝的疑心,那后果絕對不是他們想看到的。
這話也不知是對陳氏說的,還是對后的容妃說的。
且江紹鴻心里已是有些厭煩起來,他為了二皇子忙前忙后,容妃卻總喜歡‘好心辦壞事’,時不時拖他后,打量誰不知道心思呢,他敢保證,文侯府一與湘王府定親,首先得到的不是利益好,而是來自皇上的審視和懷疑。
現在還敢肖想福康長公主的兒,們是生怕自己的野心暴的還不夠明顯麼。
皇上替大皇子定的是范盧氏的嫡,到了二皇子這里,就了吏部右侍郎的嫡次,兩位皇子妃的差距之大,難免不是皇上在敲打容妃,亦或是也在敲打他們?
陳氏臉微變,忐忑著說:“侯爺是不是太過杞人憂天了,若是清平縣主自己愿意,這也怪不到咱們上呀。”
江紹鴻冷睨過去,直看得陳氏眼神躲閃,這才冷聲道:“陛下九五之尊,威嚴深重,別拿你這些上不了臺面的小心思出來丟人現眼,你的這些理由,也就騙騙你自己,陛下想要置厭棄一個人,任何理由和證據,都是一紙空文。”
端看歷史上的宦臣,下取功,口服餞,貪婪弄權,難道皇帝不知道他們的心思,不知道他們的招手段?
除開真正的昏君,那些寵信佞臣的皇帝,拋開平衡朝堂的理由外,不外乎是這些人諂善辯,能揣陛下心意,拍得陛下舒坦暢快。
雖然很殘酷,然而圣心就是這麼重要,為了一樁或許能帶來些許利益的親事,惹得陛下不快,無異于是得不償失。
陳氏青白著臉,江紹鴻從榻上起來,提點道:“打鐵還需自,與其在姻親上下功夫,不如提醒二皇子多去武場走走,別總拘在手心,養得太過細,皇上如何看得上眼。”
盛元帝能文善武,曾駕親征,將北戎驅逐出大昱境,可見其武力出眾,且他君威日深,心思縝,朝中老臣在他面前,都不敢有毫大意。
陛下如此英明出眾,二皇子不過學問上有兩分天賦,就讓容妃吹得好似天才一般,他心下琢磨著,二皇子在其他方面,怕是還不如大皇子得陛下心意。
然而這些話卻不好明說,只讓陳氏自己好生想想,便出門去了妾室屋里。
夫妻兩個婚二十余載,自從江鈺出生后,兩人便很敦倫,江紹鴻有需求也是去找妾室紓解,不過他看重嫡出子,并不許妾室生育,陳氏這才了許多麻煩。
見丈夫的背影遠去,陳氏子一歪,靠在引枕上長吁短嘆,心底得猶如一鍋粥。
想讓江擢娶清平縣主,倒不全是為了容妃和二皇子,亦是有為侯府打算的。
清平縣主出高貴,子卻格外直率簡單,等嫁來侯府,也不怕不聽話,再好好調教一番,這麼一位家世出眾又溫順聽話的兒媳,說出去誰人能不羨慕?
可惜,聽侯爺這麼一說,知道這件事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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